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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之間 第四部分(3)

朝夕之間 作者:王躍文


孟維周知道,論酒量,張兆林堪稱海量。但他在外面公開場合輕易不喝酒,在家則自斟自飲,喝得節(jié)制。地區(qū)若來了貴賓,非應(yīng)酬不可的,他也會熱情干幾杯。若有必要,他就大手一揮,舍命陪君子!記得前年省工商銀行胡行長來地區(qū),當(dāng)時的地委書記陶凡同志為主招待,張兆林作陪。席間,陶凡說地區(qū)資金太緊張了,再怎么胡行長也要支持支持,都是老朋友了。那胡行長是一個酒仙,酒酣耳熱之后,同張兆林拼上了,說:“兆林同我對喝,干一杯,我胡某人支援三百萬?!贝蠹叶己鹊貌畈欢嗔?,胡行長估計張兆林一杯也難以下肚。不料張兆林卻像北京老戲迷喝彩一般,大喊一聲好。待要干杯,張兆林又玩笑道:“我們這里有基層干部喝酒講怪話,說一顆紅心向太陽,我把腸胃交給黨。我批評過這事。而我自己今天要生的偉大,死的光榮了。為人民利益而死,死得其斬啊!”在座的都樂了。連干到五杯時,張兆林說:“胡行長你自己記賬,一千五百萬了,說話算數(shù)啊!”胡行長點(diǎn)頭:“當(dāng)然當(dāng)然,軍中無戲言?!钡绞灞瓡r,胡行長委身下去,抱了桌子腳。張兆林卻不顯醉態(tài),忙招呼人將胡行長扶回房間休息,自己卻拍著胡行長肩膀,說:“記住啊,四千五百萬啦!”胡行長拼命想睜開眼睛,卻怎么也睜不開,只語無倫次地嚷道:“君子言出,駟馬駟馬追啊?!贝稳站菩?,胡行長連呼上當(dāng),但說話還是要兌現(xiàn)的。最后一商量,胡行長說:“昨晚場面混亂,你張書記那十五杯酒,喝也喝了點(diǎn),灑也灑了點(diǎn)。打個折扣吧,在昨天正式研究的基礎(chǔ)上再加三千五百萬。想不到你張書記量如東海?。 笔潞蟠蠹夜烙?,那次張兆林至少喝了兩斤白酒。

不過,張兆林在基層就餐,嚴(yán)守廉政紀(jì)律,堅持滴酒不沾。晚上玩了撲克之后消夜,倒是可以喝點(diǎn)酒。但有個講究,酒不能是公家的,菜要簡單,也不上餐廳,就在房間里喝。孟維周剛剛跟張兆林跑時,車上常帶有幾瓶茅臺或五糧液。晚上玩到一定時候,張兆林就說:“消夜消夜,我請客?!北惴愿烂暇S周買來幾包糕點(diǎn)作下酒菜。陪客的兩位一把手當(dāng)然不好意思。張兆林一身豪氣,說:“這有什么?下次你們請客不得了?不過這酒是要你們自己從家里提來的,不能問賓館要。要不然,有人告我張兆林到下面吃吃喝喝,我是不認(rèn)賬的?。 边@樣,玩了撲克之后喝點(diǎn)酒消夜成了規(guī)矩。通常是張兆林同孟維周包干一瓶,陪客兩位包干一瓶。再也不用孟維周去買糕點(diǎn),會有人送來幾碟清淡可口的下酒菜。去年有次來如南縣,晚上玩了一陣撲克,雷子建拿出兩瓶汾酒采。張兆林一見,打趣道:“怎么?你就拿這種酒打發(fā)我?好酒留著自己喝是不是?”雷子建很不好意思,說:“我就這個水平了,看陳縣長如何?!标惷骱岂R上解圍,說:“稍等稍等,我回家清倉查庫?!睆堈琢謸]揮手說:“將就點(diǎn)算了?!边@將就二字更讓人過意不去,陳明浩硬是跑回家取了兩瓶茅臺來。其實(shí)大家都知道,張兆林只喝茅臺和五糧液的,但雷子建碰巧手中無貨,想用汾酒湊合一下試試。不料張書記這么隨便,真讓他感動。雷子建本來就是個黑臉,嗓門又大,很隨便的人戲稱他雷公。酒到半酣,臉如赤炭,越發(fā)雷公了。他粗聲大氣地發(fā)著感慨:“你張書記這個人就是實(shí)在、直爽、不來假動作,我們當(dāng)下級的實(shí)在服您。”陳明浩跟著說:“是啊是啊,您同我們在感情上沒有距離,只有很隨便的朋友間才開口要酒喝哪!”張兆林舉了舉酒杯,說:“拿什么架子呢?上下級只是個分工。組織上若是現(xiàn)在宣布你們哪位來當(dāng)?shù)匚瘯?,我張兆林馬上聽你們的?!眱晌幻[手不迭,表示不敢不敢。

今晚雷子建的話也很多,最后扯到了群眾告狀的事上來。雷子建有點(diǎn)激動,坐不住了,蹲到了椅子上,說:“明浩同志在這里,我們縣委、政府領(lǐng)導(dǎo)一天到晚辛辛苦苦,可有人還告這告那的。這個縣有告狀的歪風(fēng)?!?/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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