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九點左右讀完序言。“我希望讀者視這部作品不過是虛構之作。”這是序言的最后一段話。這段話是什么意思?不管怎么說,讀者當然認為小說是虛構之作。
故事始于一個叫Y先生的生意人,下雨天去逛露天市場。不過,我并不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從頭開始看,而是跳過前面幾章隨便挑著看。我喜歡第一行:“最后,我成了無名小卒,但一開始,大家都知道我是Y先生。”我繼續(xù)跳著看,直到翻到最后一頁為止(結局我當然沒有先看),這是因為我喜歡翻書的感覺。然后,我又翻回第一章。我就是在翻回前面時,發(fā)現(xiàn)有一張紙不見了,就在第130頁和第133頁之間,有一張紙被撕掉了。正反面的第131頁和132頁不見了。
我一開始還不相信,誰會把《Y先生的結局》其中一張撕掉?那個人是故意的嗎?我仔細檢查這本書,其余部分完好無缺,除了那一張不見以外,這本書沒有別的損毀跡象。為什么要把那一張撕掉?有人不喜歡那兩頁嗎?還是說那兩頁被人偷走了?可是,如果你想偷走一本書的其中兩頁,那你干嗎不把整本書都偷走呢?真把我搞糊涂了。我冷得直發(fā)抖,真希望屋子里有暖氣。
樓下傳來開門聲,這表示沃爾夫?qū)貋砹?。過了幾秒鐘,有人輕敲我的門。
“門沒鎖。”我喊道,并把《Y先生的結局》收好。
沃爾夫?qū)膫€頭很矮,有一頭金發(fā)。他在東柏林出生,這輩子應該沒洗過頭。他今天穿著每次去飯店彈鋼琴時都會穿的衣服:淺藍色牛仔褲、白襯衫、深藍色西裝外套。我第一次見到他是在我搬進來的時候,他跟我說他有憂郁癥,癥狀嚴重到甚至無法振作起來自殺。我很擔心他的情況,因此開始做一些能讓他愉快的小事,像是煮湯給他喝。我還自告奮勇幫他去大學圖書館借書。這么久以來,沃爾夫?qū)鶎莵碚卟痪埽瑢鴧s是敬謝不敏。不過,他最近開始跟我借詩集看了,他主要是看金斯伯格[艾倫·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1926—1997),美國“垮掉一代”代表詩人,代表作《嚎叫》 ]和布考斯基[查爾斯·布考斯基(Charles Bukowski,1920—1994),德裔美國作家,后現(xiàn)代主義代表詩人,作品語言粗俗易懂,具有強烈的反叛風格的詩作]
沃爾夫?qū)哌M來了,不過我還在想著盧瑪斯的話:“生命有如幻夢。”我該不該跟沃爾夫?qū)f書的事情?或許晚一點再跟他說吧。
沃爾夫?qū)疫至诉肿欤雌饋砗芷鄳K。“不管怎樣,我在某個宇宙很富有。你在為我烤土豆嗎?”
“在某個宇宙很富有”,這句話是我告訴他的,俄國物理學家喬治·伽莫夫[喬治·伽莫夫(George Gamow,1904—1968),俄國著名物理學家和天文學家,早年在核物理研究中取得出色成績,后又與勒梅特一起最早提出“大爆炸”理論]在美國一家賭場里把錢全部輸光以后,說出了這句話。沃爾夫?qū)F(xiàn)在的意思是,他和往常一樣,又在飯店賭場把賺來的小費輸光了?;蛟S在某個平行宇宙,他的某個分身贏了幾千鎊。
“嗯,土豆和……”我看了看廚房說,“橄欖油、鹽。呃……我應該還有洋蔥,不過我不記得放在哪里了。”
“太好了,”他說著一屁股坐在餐桌上,倒了杯梅子白蘭地,“非常美味。”
這是我們之間的一個笑話。“非常美味”表示很難吃,還暗示這頓飯沒花幾毛錢。我可以用扁豆做出非常美味的菜肴。沃爾夫?qū)哪檬植耸钦ǜ仕{。
我打開烤箱把土豆拿出來,廚房里頓時蒸汽彌漫。“我在某個宇宙也很富有。”我說道。我把烤盤放在臺面上,朝沃爾夫?qū)⑿Α?/p>
他朝我揚起一邊的眉毛。“你也跑去賭錢了?”
“不是。”我笑出聲,“我買了一本書,只剩下……差不多五鎊吧,我還得靠這點錢撐到月底雜志發(fā)薪水。那是本……是本……很貴的書。”
“那是本好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