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懷疑,一家都沒開。我嘆了一口氣。光吃巧克力也不是我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午餐(其實還相當好吃),可是如果能配點面包就好了。學生餐廳賣的面包一個只要十便士,我寫了張紙條貼在門上。“五分鐘后回來。”希望技術員不會一看沒人在就走了。
羅素大樓和史蒂文森大樓(位于校園西邊)一樣,都蓋成四瓣花朵的形狀,而中央則是內層回廊。我不曾在史蒂文森大樓久留過,因為學生們都說,這兩棟大樓就像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只不過“方向相反”而已。
聽不太懂吧,更糟的是羅素大樓就已經(jīng)夠像迷宮了。不過我好像只有入學時在羅素大樓里迷過一次路,當時大樓到處都是新生,大家好像都很困惑,而且這個困惑好像是從大家內心滲出來的,然后就一傳十、十傳百,傳染給其他人。
我從側門出了英美研究大樓,來到一個地下通道,這可以通到羅素大樓側門。我爬上幾個水泥臺階,再往下走了更多級臺階,然后來到了通道入口。這條通道很長,里面是白色的,地上鋪的地磚年久失修,破損嚴重,墻壁刷成了白色。通道里有學生在走的時候看起來還挺正常,可是現(xiàn)在就像20世紀60年代廢棄太空站的醫(yī)療區(qū)。校方把損壞的課桌椅都放在通道的一個房間里,我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這棟大樓除了我之外,可能就沒有別人了。
餐廳里的餐桌好像是不經(jīng)意擺放成幾何圖案,可是如果你上樓,從資深教員交誼廳往下看到的情景可就不同了。你會看到長餐桌全都朝著大教堂擺放,從餐廳后方的大窗戶看出去,你會看見大教堂。從樓上往下看一目了然,而且你會覺得好像也是這幅畫的一部分。
有一次,我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一個又臟又暗的房間里。我必須在好幾部幻燈機里找一張幻燈片,那是我報告完后忘記拿出來的。如果我沒把那張幻燈片還回去,圖書館的管理員會把我殺了。最后我還是找到了(那張是維托里奧·科羅納[維托里奧·科羅納(Vittorio Corona,1948—2007),意大利著名畫家]的畫作“跑者”)。不過我還在幻燈片盒里找到了另一張,那張拍的是鮑德里亞[讓·鮑德里亞(Jean Baudrillard,1929—2007),法國哲學家,后現(xiàn)代理論家]的著作《終結的幻想》的封面。
我回到學生餐廳以后,就把那張幻燈片拿起來對著惟一的光源(也就是餐廳后方的窗戶)來看。我就是在那時候發(fā)現(xiàn)大教堂的。
那張幻燈片的后面都融掉了,不過并沒有影響到影像。影像十分完美,我想看個清楚,可是這才發(fā)現(xiàn)其實我是通過它來看大教堂,幻燈片的影像和教堂的影像合在一起,我馬上就愛上并把它拿回辦公室,想辦法把幻燈片投射到墻壁上,不過沒有成功。我也不知道那張幻燈片如今流落何方,可是我后來讀了更多鮑德里亞的著作。
今天,餐桌擺放的方式就和平常一樣,桌上沒放水罐,這里也沒有其他人,整個情況看起來就是我最害怕的“餐廳沒開”。我是可以去別棟大樓看看,不過面包看來是沒有著落了,只好走回辦公室。我吃了兩條巧克力棒,倒了一杯咖啡,點了一根煙,坐下等技術員來。
今天很可能是我自己一個人待在這間辦公室的最后一天,我想振作起來叫自己不要再難過了,可是這實在很難做到。我再也不能在辦公室里自言自語,也不能到窗外抽煙,不能在桌子下睡覺。新來的人會想要掛窗簾嗎?會想放盆栽嗎?有太多事情必須考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