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帶我們來到一條最古老的小街,名叫苦它街,全是小門臉的店鋪。我和容容各買了一套民族風情的套裝,相當貴,這次我可沒客氣,我的二百美元,容容的三百美元,杰克都笑瞇瞇地付了款。我發(fā)現(xiàn)杰克沒給自己買衣服,容容說,你以為貴族就是花天酒地?才不,他們追求品位一擲千金,不夠檔次的,惜鈔如金。
穿著印度尼西亞風情的新衣,杰克帶我們?nèi)ヒ蛔ㄔ煊?1世紀的印度教布撒基寺古廟,他已經(jīng)五次來這里,這次是舍命陪君子。其實,我對古廟毫無興趣,我才是舍命陪君子。
路上搖晃了有三個多小時。目之所見,滿是一個“窮”字:野狗骨瘦如柴;窮人擺著水果小攤,比狗更瘦;蒼蠅健壯得敢往你眼睛里撲,蚊子膽大得敢往你嘴巴里咬。杰克說他喜歡的就是這種風味。我說,中國人可不會欣賞貧窮。杰克說,這里一旦變富了,他就不會愛它了。
到處飄舞著方格布,太多了,我覺得有些恐怖,這里的文化對我來說太陌生了,真不知道這么陰森的小鎮(zhèn)有什么好看的。
一下車,導游們就圍上來。這里的導游是家庭式的,母親送雨傘,媳婦送水,兒子當導游。杰克挑的是一位靚小伙。
布撒基寺古廟是一組龐大的建筑群體,她太老了,呈灰黑色,每一塊磚都有上千年的歷史。一座座廟宇,順著山勢越建越高,拾級而上,一共有十八個廟,那些雕像全是印度教派的重要人物。導游不會華語,只能聽杰克說,再聽容容說,縮了兩次水的講解,聽了半天,我也不知道那些神是誰。杰克說他欣賞這組廟宇的等級觀念,窮人有窮人祭祀的地方,中產(chǎn)有中產(chǎn)祭祀的地方,富人有富人祭祀的地方,它不強求貧富平等。為什么要平等?世界走到末日也不能消滅貧富之差,把你碗里的搶到我碗里,那不叫革命,只能叫強盜。共產(chǎn)黨講人人平等,有錢有勢的人舍得把自己的車讓給窮人開嗎?我覺得杰克說這席話是在給我洗腦。新加坡是兩黨制,但反對共產(chǎn)黨;杰克喜歡中國,但不喜歡“中國制造”。
正好,富人的廟宇有人在祭祀,遠遠看去,香火裊裊,飄成一朵朵的花,那是從一層層的門里飄出來的。杰克說,富人祭祀不能讓窮人看見,他們要保持富人的神秘與尊嚴。
這里一百年才舉行一次大祭祀活動,不管窮人富人,都從世界各地涌來。1978年舉行過一次,那情景太壯觀了,人山人海,車山車海,那年杰克有幸來了,一生能等到這么一次太賺了。下次要到2078年,我們誰也沒那眼福了。
這里看不到一個中國人,只看見火紅的太陽,我被曬出了油,真想立即掉頭,但杰克興致很高。我跟杰克的興趣合不到一轍。
在山頂,我們看到五個弱智兒童在彈一種古琴,他們個個臉型扁平,雙眼距離很寬,杰克叫他們蒙古兒。他興致來了,叫孩子們一曲曲地彈奏,說:“我有獎品。”
孩子們就使勁彈。
我以為他會給孩子們錢,沒想到,孩子們奏完一曲,他僅僅拿出一盒巧克力,我以為一盒全送,結(jié)果是一人一粒。杰克太小氣了,我相當看不上。
我脫口而出:“杰克,借我一點錢吧?!?/p>
杰克問:“做什么?”
我說:“我一人送他們一點錢,回賓館還你人民幣?!?/p>
杰克說:“要給錢也輪不到你呀,何必轉(zhuǎn)一手?”
我說:“我習慣了,在中國,我見人伸手,多多少少會給一點?!?/p>
杰克笑了,說:“給一點?一點是多少?一美元,五美元?還是一美分,五美分?那一點值得給嗎?能解決什么問題?如果現(xiàn)在有一個兒童生病了,我會包下他的醫(yī)藥費,但是他們現(xiàn)在好好的,不需要我們可憐。你們中國有句話,救急不救貧,你送他們一百美元也解決不了他們的窮困問題,錢,我有,但不會借你?!?/p>
我臉紅了,我感覺得到,紅到脖子了。
容容責備我說:“你真是多此一舉,想顯得你高尚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