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看見這樣的石頭，都棄之不理，為什么到你手里，就變得像一枚隔世的藝術(shù)品？讓我看看你的手是不是有什么魔法。要不，你就是巫師，會巫術(shù)。”

“你才會巫術(shù)。你們女人都是巫婆，可以把自己一張扁平的臉在十分鐘內(nèi)變得立體而明朗，可怕。”佟寒嘴邊牽起一種怪異的笑。

“你在說誰？”她有點敏感，不高興地問。她剛把手伸向佟寒的手，聽到此話，又收回了手。

“沒說你，你還稱不上女人，充其量是一小女孩。我在說我媽的女兒，就是讓我喊她姐的那個女人。我討厭她，卻又感激她，而我的內(nèi)心卻又希望這世界沒有她?！?/p>

“怎么？你怎么會對你姐姐有如此復(fù)雜而又莫名其妙的感情？”

“傻丫頭，你什么都不懂?！?/p>

“你告訴我，我不就懂了嗎？”

“走，我們該回家了。”

她時常陪著佟寒來看斜陽，在斜陽底下看他忘情地?fù)焓耙恍┎黄鹧鄣氖^。

“我們認(rèn)識多久了？”她問。

“兩個人相識，時間已經(jīng)不成為時間，我感覺我和你就是這樣。你呢？”

她沒說話。她那時思想太單薄，在佟寒面前，她說不出什么更優(yōu)秀的話來，她只好不說。她總盼望自己有一天能說出超出佟寒思維的話，讓他大吃一驚，讓他刮目相看。

“其實，我不愿意回家?！彼檬址鲎〖缟系氖?，仰望天空，做了個回旋的動作。

“為什么？是不是想和我多待一會兒呀?！泵字Z的笑里有一股與生俱來的媚氣，她壓根兒就意識不到，也沒人告訴她。別人只喜歡那笑，被那笑吸引，卻不知為什么。

“我們今晚不回家了，陪著斜陽一起度過，好嗎？”佟寒心里有一股緩緩奔涌的暖流。

“好啊，那你得保證我的安全，別讓狼把我叼走?！?/p>

在沒有樹的禿山坡上，夕陽像一個偷窺者的眼睛從天空的縫隙里悄然隱退。

“為什么不愿意回家？是因為你姐？”她不經(jīng)意地說了一句。

“你有秘密？人應(yīng)該有自己的秘密。人如果沒有了自己的秘密，活著就沒尊嚴(yán)了?！泵字Z說了一句來自潛意識里的話，她沒預(yù)料到這句話給她帶來的分量。

“你？”佟寒有些吃驚地望著眼前這個如精靈般的女孩?！翱墒怯械拿孛芴林?，你甚至都無法面對，想要逃跑?！辟『t疑了一會兒，他被米諾突如其來富有哲思的語言弄懵了，一個在他眼里小小的女孩怎么會這樣說話？

逃跑對每個人來講都是最容易不過的事，僅僅是方式問題?？墒窃诂F(xiàn)實中，逃跑比面對更累，更需要勇氣。你沒勇氣面對，那你更沒勇氣逃跑。

“你為什么不問我，我的秘密是什么？”

“秘密就是秘密。這世上最不能問的就是一個人的秘密，一問兩個人的關(guān)系就變味，再一說，秘密就走樣。所以，我喜歡秘密自己公開，對一個人，或者所有人?！?/p>

“你是我遇到過的最智慧的女孩。”

“我提醒你一句，以后千萬不要輕易用智慧這兩個字去評價一個人。你知道嗎？如果一個詞用得太多，就失去了原有的意義，再不顯其貴重了。不過，我還得感謝你把這兩個字花在我身上。”米諾若即若離地一努嘴。

“米諾，我們能不能不要那種客氣？我是說，我們能不能更親近一些？”

“我們不是已經(jīng)坐得很近了嗎？我們的衣服都挨著衣服了，你總不會要求我們皮膚挨著皮膚，讓我坐到你的身體里去吧?！?/p>

“我希望你能進(jìn)入我的身體，我們?nèi)缬半S形，直到老死，變成灰，我的灰和你的灰都不會分開?！?/p>

“我不會進(jìn)到你的身體，你也不會。我們不會死，現(xiàn)在不會。你的灰和我的灰顏色肯定不一樣。因為我是女人，你是男人。女人死了會飄進(jìn)天堂，男人死了會打入地獄?！?/p>

佟寒被米諾攪得暫且忘卻了他那個沉重的秘密。

“我不想飄進(jìn)天堂，我希望能在這個世界多住些日子?！蹦阌行╋h忽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