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派在我心里

問：您提到過您的作品和生活都是拼貼畫，而京劇，尤其是您父親的麒派藝術(shù)也是一幅拼貼畫。為什么這樣說？

周英華：我的作品你已經(jīng)看到了。我在生命的不同階段周游了世界各地，也對自己進行了很多次重組。我在各種不同的領(lǐng)域有過從業(yè)經(jīng)驗，比如劇演、電影和建筑行業(yè)，因此我的生活也是一幅拼貼畫。

京劇是中國的國粹。京劇的基本精神，比如我父親的麒派，是表現(xiàn)主義的。麒派的精華，歸根結(jié)底有兩點：真實、原汁原味。很長時間里，京劇是嗓音的藝術(shù)，所以人們迷戀唱段，而演員的步伐與動作只是走過場。我父親15歲左右因為唱戲太累聲音“倒倉”，他的嗓子回不來了，于是他開創(chuàng)了一套新的表現(xiàn)形式。他的臺詞不再只是背誦的句子，而是激蕩人心的演講。他的步伐也不再只是對英雄人物動作的模仿。他也在電影和其他藝術(shù)形式里吸收可用的方法，通過抵達真實的人和故事跟觀眾建立了聯(lián)系，就是在這一時期他奠定了麒派的基礎(chǔ)。

我相信我身上遺傳了這種表現(xiàn)主義。我畫畫的時候很像是一種表演，完全是無意識的。因為我的背景和性格，我天生是一個表演者。是的，我渴望掌聲，但同時，我試著聆聽父親的教誨：“不要過分在意手上發(fā)出的掌聲，而要傾聽心靈發(fā)出的喝彩?！?/p>

問：離開上海前兩周，您跟隨父親度過了一生中最近距離的兩周。那兩周里，您經(jīng)歷了什么？

周英華：那時候他一個星期唱9場戲。每日夜里做戲，我便跟著他到戲院，人們叫我“小麒麟童”。我印象最深的是，為了獲得更好的音效，他們在劇場里挖了一個洞。

技術(shù)到后來常常會成為藝術(shù)家的束縛，藝術(shù)家與工匠的不同就在這里，我覺得父親演戲完全是個人化的，是別人學(xué)不來的。同一本戲，每次演都不同，每次都是新鮮的，而且一氣呵成。這“一口氣”很重要，我畫畫也追求這“口氣”。暴力與和諧共存，剛?cè)岵@也是我從父親那里學(xué)來的。

做完戲，他回到屋里廂吃點飯，有時候在新雅飯店吃……因為小時候家里窮，他不吃蔬菜，只吃肉，最喜歡蹄髈的皮……有些小事我記不住了?？傊莻€典型的中國男人，不重修飾，不喜歡膚淺的東西。那時候只要父親在，我一聲都不敢出的，我們都有點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