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通過這唯一的窗, 我才能一
看見熔鐵般紅熱的奔流著的朝霞;
看見潮退后星散在平沙上的貝殼般的云朵;
看見如濃墨傾瀉在素絹上的陰霾;
看見如披掛在貴婦人裸體上的緋色薄紗的霓彩;
看見去拜訪我底故鄉(xiāng)的南流的云;
看見擁上火的太陽的東海的云;
看見法蘭西繪畫里的塞納河上晴空般的天;
看見微風(fēng)款步過海面時(shí)掀起魚鱗樣銀浪般的天;
看見狂熱的夏的天,抑郁的春的天,飄逸而
又凄涼的秋的天; 看見寂寞的殘陽爬上
延頸歌唱在屋脊上的鳩底肩背; 看見溫煦的朝日在翩躚的鴿群底白羽上閃光; 看見夜游的蝙蝠回旋在沉重的暮氣里……
只能通過這唯一的窗, 我才能舉起一 對于海洋的懷念,
當(dāng)碧空虛闊地展開的時(shí)候; 對于馬雅可夫斯基底詩的太陽的懷念,
當(dāng)炎陽投射在赤色的圍墻上; 對于千萬的伸著古銅般巨臂的新世界創(chuàng)造者 的懷念
當(dāng)汽笛底聲音悠長而豪闊地橫過; 對于秋的緋紅的森林與蕭蕭蘆洲的懷念,
在秋風(fēng)里; 對于家鄉(xiāng)底滿山火焰般杜鵑花的懷念,
在傳來賣花聲里; 對于坐著白漆艇蕩過煙水淼茫的湖的懷念,
當(dāng)天空揚(yáng)過一片云的白帆; 對于都市的洶囂的夜的街道的懷念,
當(dāng)墻外喧響過車聲與人語; 對于被夕陽燙熨著的大地的懷念; 對于雪的懷念,
五月的秋的海的懷念; 對于一切在我底記憶里留過烙印的東西,都
懷念著……
只能通過這唯一的窗,
我才能舉起仰視的幻想的眼波, 在迎迓一切新的希冀一 在黃昏里希冀皓月與繁星,
在深夜希冀著黎明, 在炎夏希冀?jīng)銮铮?/p>
在嚴(yán)冬又希冀新春, 這不斷的希冀啊, 使我感觸到世界的存在; 帶給我多量的生命的力。 這樣,
我才能跨過一 這黎明黃昏,黃昏黎明,春夏秋冬,秋冬春夏的茫 茫的時(shí)間的大海啊。
(原載1934年12月《新詩歌》第2卷第4期,收入 《落葉集》,浙江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