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雞蛋在以前算什么，戰(zhàn)爭時期老百姓支前時，老大娘都是一籃一籃的雞蛋送給子弟兵，哪里像現(xiàn)在四個雞蛋還結(jié)結(jié)巴巴的。嚴立新在心里嘀咕。

兩人來到八三五九醫(yī)院找到急診病房，見李夏蓮的婆婆正坐在病床邊用冷毛巾為兒媳婦冷敷額頭。原來宋經(jīng)理已經(jīng)叫人帶信給李夏蓮家里，她婆婆聽說后將兩個孩子交給老伴就急忙趕到了醫(yī)院。見他兩人進來便起身讓座，說些感謝的話。李夏蓮閉著眼睛昏睡，臉色依然有些黃，手上掛著吊針，模樣有些嚇人。嚴立新小心地從挎包里拿出四個雞蛋和一點奶糕遞給李夏蓮的婆婆，老人急忙推讓：“不行，不行，你家紅紅還那么小，正需要營養(yǎng)，趕快拿回去，況且我們家養(yǎng)了雞下蛋的?！?/p>

“孩子小，吃得少，家里還有，你放心。小李這次吃苦了，愛人住院家里還有兩個孩子，是我們沒有照顧好她。”嚴立新硬是把東西放到床頭柜上。

“都是為工作，有什么照顧不照顧的，她是受了風寒，發(fā)點汗就好了。還難為你們來看她，現(xiàn)在就是……”

張光明這時接上來說：“這次小李是陳副省長親自安排車子送回來的，陳副省長夸小李表現(xiàn)很好，為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水利建設(shè)做出了貢獻，要好好表揚呢！”

正說著吳天佑也進了病房，從包里拿出兩個蘋果放在床頭柜上，李夏蓮婆婆感動得眼圈都紅了。

這時李夏蓮醒了，見幾個領(lǐng)導(dǎo)都來看自己便要起身坐起來，嚴立新急忙伸手示意不可以，又叫她不要說話：“你現(xiàn)在要好好靜養(yǎng)，本來就營養(yǎng)跟不上，再加上發(fā)燒，身體虛得很，好好休息幾天再說?！?/p>

張光明說：“小李啊，這次你為新華書店爭光了。宋經(jīng)理說要在全店表揚你呢，聽嚴主任的話，好好養(yǎng)幾天?！?/p>

吳天佑則愧疚地站在邊上沒話說。李夏蓮說：“這次多虧了老吳，書賣得很好，我是自己不小心，都怪我自己?！?/p>

幾個人勸慰了一番，便都告退出來，李夏蓮的婆婆出門相送，抹著眼淚說：“一個住在后面?zhèn)魅究?，一個住在急診科，這可怎么弄??！醫(yī)生剛才來看過了，說腿腫起來了?！比寺劼牳且魂囯y受，只好拿好言相勸，說軍屬住在部隊醫(yī)院會得到很好治療的，不行明天叫書店出個證明來。又安慰了一陣李夏蓮的婆婆，三人告別出來各自分頭走了。

嚴立新回到家，妻子在忙著燒小米粥、蒸山芋。他一時覺得心里煩悶，在口袋里翻了半天找出半截香煙用煙嘴接上點著，深深地抽了一口，又長長地呼出煙霧。紅紅這時在床上靜悄悄地玩一個已經(jīng)很舊的洋娃娃，沒什么生氣。嚴立新看著兩歲女兒黃巴巴的小臉、瘦小的身子，不覺眼窩里滴下兩滴清淚。

嚴立新出生那年正是兵荒馬亂的時候，日本人在東三省耀武揚威，共產(chǎn)黨的遵義會議也在這一年召開。由于前兩個兒子都沒如老嚴所愿走上仕途，希望只得留給這個最小的兒子——登科。

從小嚴立新便被父親嚴加管束，生怕又像前面兩個一樣不能成大器光耀門楣。出生沒兩年日本鬼子來了，全家跑反到了江北，一待就是七八年。看著兒子漸漸大了便想著念書的事，雖然那時與人合辦了書局但已扔在宜州，書局里新時代書已經(jīng)占了很大一部分，但老嚴頭仍不能理解的是早先的四書五經(jīng)雖已不能用了，但現(xiàn)如今所謂的“德先生”“賽先生”也實在不能讓人看出安邦定國的道道來。舊時的私塾是沒得上了，沒法子只得隨了大家上新學(xué)去，不管怎樣讀書是要緊的，到鬼子投降回到宜州，便讓嚴立新上了宜州中學(xué)。

嚴家祖上一直做些棉麻生意，后來世道紛亂生意越發(fā)難做了，但仍有些祖蔭支撐著，到后來老嚴和把兄弟合開了文友書局，日子雖然不是怎么富裕，但有嚴孔氏勤勉持家，再加上大兒子在上海謀了個不錯的差事，一家子也算是能過得有些生色，嚴立新雖然被老嚴頭管束得緊，但倒沒經(jīng)歷過什么苦日子，更別提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