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jié)前，新榛子上市了。南一領(lǐng)了薪水就伙同了辦公室里面另外兩個女孩去山貨行，老板答應(yīng)給她留些個頭大、滿仁兒的水漏榛子，只是主顧太多，老板讓她勤快點兒來取，免得山貨剛運來就被別人買去。

她一個星期前在頭發(fā)上燙了好幾個卷子，身上穿著件杏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圍著橘色圍巾，打扮得像個外國女孩，推了門一進山貨行就頗熟絡(luò)地跟老板開玩笑，哎新榛子哪里呢？您沒跟舊的摻在一起吧？

老板正忙著點貨，蘑菇木耳猴頭鹿茸還有榛子松子擺了滿滿一個大屋，沒空招呼，只笑著說：“先嘗幾個再說，看好了我再給姑娘們稱。”

一人正坐在椅子上抽旱煙，他身上是件黑色的半舊的襖子，朝著南一她們瞥了一眼，又轉(zhuǎn)過頭去，濃眉大眼的像個“X”型，兇巴巴的老子最大的樣子，不是那埋在雪里的小子卻是哪個？

一起來的兩個女孩坐在裝著不同等級的榛子口袋旁邊開始研究算計怎么買劃算了，南一先是解了圍巾，而后又開始用手抓頭發(fā)，想要把頭發(fā)上的卷子都給拉直一樣。

女孩們說，南一你這是干什么呀？

頭發(fā)不好看，我要把卷子弄掉。

怎么不好看??？多好看啊。

我原來是直頭發(fā)的，直頭發(fā)的好。我也不喜歡這條圍巾。我喜歡去年冬天我?guī)У哪菞l藍色的。

——南一說話的聲音不大不小，她的話是要講給這屋子里面另一個人聽的。她想要幫助那個人回憶起來自己從前的形象，這一年的冬天，他們相遇時候她的形象：她是個直發(fā)齊耳的女孩，圍著一條藍圍巾，她用并不壯實的肩膀把那高個子的年輕人扛回家的……

那人一口一口地抽旱煙，對旁邊女孩之間的對話沒留意，也毫無反應(yīng)。

老板點完了貨問年輕人：“榛蘑少了?！?/p>

“今年山里面也旱，收得不多?！蹦贻p人答。

“怎么是你來送貨？”

“老李頭上個月腿壞了，不出山了。”

“你走的時候帶些藥回去吧？”

“藥還是你來抓吧，你送上山，再請個郎中，跟你一起上山去?！蹦贻p人一邊吸煙一邊說。

老板抬頭看了看他，兩人暗號講完。

南一她們稱了二斤榛子，付錢出門，年輕人這個時候喊了她一聲：“小姐?！?/p>

南一回過頭來。

“圍巾忘了?！?/p>

南一從放榛子的口袋上把自己的圍巾拿起來一邊往脖子上面裹，一邊直直地、肆無忌憚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她把他給看得笑起來，指著自己鼻子說：“我是長了倆鼻子??？”

南一搖搖頭：“像個熟人?！?/p>

“哪里的熟人啊？”

“撫順的?！?/p>

“那不可能啦。我從吉林來的?！彼f著站起來，“以后想吃榛子再來吧。我給你算便宜點兒?！?/p>

原來的老板很快不見了，年輕人坐到了山貨行賬房后面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