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請大人恕罪?!睏畛倘f佝僂著身子,道,“經歷大人抬舉原不應推辭,但我這眼睛到了夜里頭倒有一大半東西都是雙影,實在是不好使?!?/p>
王方興見他佝僂著身子,腿又是瘸的,也未將他放在眼中,只是礙于陸繹的面子不好開口推卻。
“如此……”陸繹盯了他片刻,目光看不出絲毫情緒,轉而道,“那不如讓你徒兒去看看吧?!?/p>
他這般說來,楊程萬自然不好再推辭,轉頭朝楊岳今夏吩咐道:“你倆就上船去,要仔細……”
“頭兒,我何時不仔細了?”今夏奇道。
楊程萬狠瞪她一眼,仍叮囑道:“仇大將軍的生辰綱非同一般,你二人細細留意,且不可胡亂說話,明白么?”
今夏愣了一瞬,不能盡明其意,只得懵懵懂懂地點了頭。
畢竟是父子倆,楊岳已隱隱意識到此事有蹊蹺之處,與爹爹對視一眼,方與今夏登上鄰船。
押送生辰綱的這只站船比今夏他們所乘之船要大許多,生辰綱的那批箱子就存放在軍士們艙房的下面,且有軍士把守門外。據王方興所說,兩個時辰便換一次崗,船艙內外皆有軍士守著。
“里頭的軍士莫不成被殺了?”今夏邊行邊隨口問。
“那倒沒有,他們全都昏倒在地。”
“中了迷香?還是蒙汗藥?船上負責飲食的是誰?還在嗎?”她習慣性地連珠問道。
答話的旗牌官瞥了她一眼,瞧她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娃兒,生得一派天真爛漫模樣,問起話來卻是老成得很,當下也不敢怠慢,忙答道:“船上大伙兒的吃食都是一樣的,且晚飯后才換的班,之后他們并未吃過別的東西?!?/p>
有軍士在前頭引著他們往存放生辰綱的船艙去,今夏行得甚慢,一路東看西瞅,剛彎腰入艙口,便剎住腳步,連著嗅了好幾下,笑瞇瞇道:“大楊,你聞,這迷香真不錯,還是韭菜味的?!?/p>
楊岳也跟著嗅,道:“這船上晚上準吃韭菜炒雞卵了。”
“我說呢,怎么我一聞就餓了呢。”今夏恍然大悟道。
“你有不餓的時候嗎?”楊岳順口調侃道,探身到艙內,看見三四名軍士歪歪斜斜地癱坐在地上,確是一副中了迷香的模樣。
陸繹隨后進來,淡淡地打量倉內,此倉長兩丈不到,寬約丈許,僅有一門一窗,與尋常船艙無異。
“生辰綱一共有幾大箱?”他問王方興。
“共有八箱,不光是金銀首飾,其中還有字畫與絲帛?!蓖醴脚d唉聲嘆氣,“臨行前仇大將軍是再三叮囑,我也是小心謹慎,這船只運生辰綱,不敢讓其他人等上船來,免得人多手雜。可誰想得到這賊人這般狡猾……”
陸繹漫不經心地聽著王方興訴苦,看見今夏正半蹲在地上,指甲在地板上輕刮了下,放到鼻端輕嗅。
地上隨處可見點點滴滴的蠟油!其上腳印縱橫!
“這么多蠟油?”她自言自語。
“哦……這個是……”旗牌官忙解釋道,“我因怕字畫、絲帛等物受船上的潮氣,所以特地用蠟將接口處都密密封上。此事我向參將大人回稟過的?!?/p>
王方興聞言點頭:“是這么回事,那些字畫名貴得很,生了霉斑就不好了?!?/p>
“看不出你們還是精細人?!苯裣乃菩Ψ切Φ?,也不看他,又從懷中掏出一枚通透小巧的水晶圓片,在火光下細細端詳蠟油。
楊岳在昏迷的軍士前蹲下來,靠近口鼻處聞了聞,嫌惡地皺皺眉頭。
陸繹執(zhí)起另一軍士的手腕,修長手指搭到軍士脈搏之上,仔細把脈。王方興滿面焦灼地在旁望著,忍不住問:“……如何?”
直過了半晌,陸繹才放下軍士手腕,朝王方興淡淡道:“性命無憂,再等一兩個時辰,待藥效一過便可醒?!?/p>
“那就好,那就好?!蓖醴脚d焦急地握著拳,道,“說不定他們見過賊人,醒了之后能說出線索來?!?/p>
此時今夏丟了蠟脂碎屑,手持火燭,繞著這間艙室慢慢而行,時而偏頭細看艙壁上的劃痕,時而低頭伸手丈量地板,最后停在窗前,又拿水晶圓片照著窗框細看……
王方興不知道這兩名小捕快究竟在搞什么鬼,見他們不緊不慢地晃悠著,又不說有什么線索,心下已經是極不耐煩,若非礙于陸繹的面子,早就將他二人轟將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