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普照,外面的世界是那么鮮活而真切,而對于姑娘家,陽光是一種令人焦躁的東西,它和早晨賣豆腐的人亮著長長的嗓門,一路走過的滋潤樣子,總會讓人感到不安,確切的說是它們有滋有味,一如既往的那勁兒使得姑娘家人的內(nèi)心,一直空蕩蕩的。門前那條長長的發(fā)白的巷道,也變得不很真切,像一副苦膽。
她的父母自然在家里也是召集了很多的人,這里有她的長輩,親戚,鄰居,還有一些當(dāng)年的同窗好友,當(dāng)然還有她的一些隱蔽的情人,只是她當(dāng)年初戀的那位,并沒有出現(xiàn)在隊伍里。就在他們搜尋的隊伍出發(fā)的時候,有一個外地人來到了她家的院子門口,兩眼通紅。他一手撐住院子外的那棵香樟樹,像是要努力的平息自己內(nèi)心的悲和痛。有人看見他站了好幾分鐘了。他肯定是醞釀了好久才決定走進(jìn)人群的視野的。那個人操著外地口音,要求他跟他們一起去尋找。沒有人答應(yīng),也沒有人同意。人們以一種沉默接納了這個外鄉(xiāng)人。
外鄉(xiāng)人至多三十二三歲的樣子,一臉的誠懇,幾乎不怎么說話,夾雜在人群里,毅然地走上搜尋之路。
這幾天,不是她父親做惡夢,就是她母親做惡夢,他們總是半夜驚醒,拉亮了燈,坐在床上發(fā)愣。他們的惡夢里無一例外的是都做到自己心愛的女兒死了。凌晨的時候,她的父親還產(chǎn)生了幻聽,恍恍惚惚中他聽見女兒在外面敲門。他開了門,外面卻空空如也。他們都沒有告訴對方夢里的內(nèi)容。只是一味的發(fā)愣,還是發(fā)愣。顯然她的父母都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她母親終于哭了下來,似乎惡夢真在慢慢變成一種現(xiàn)實,她能夠感覺到那股可怕的真實慢慢的逼近了。
一想到這兒,她母親的后脊梁就陣陣發(fā)冷,手心里捏了一把又一把的汗。然后哭聲變得愈來愈大。那些早晨來到他家院子的人們,都看見她母親的眼睛紅得真像個桃子。倒是她的父親,一下子比以前憔悴很多,甚至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父親似乎比以前還矮下去了半截。他父親克制住自己,聲調(diào)低沉,說話的時候,嘴唇微微顫抖。
她曾多次試圖自殺過,都沒有成功。她從沒有選擇過那種慘烈的自殺方式,這跟她本身有的一種潔癖有關(guān)。譬如她不割腕,那樣她的身體就會有紅腫而殘忍的傷口,譬如她也不會上吊自殺,那樣舌頭會伸的老長,且不說這老長的舌頭很丑,而且脖子上定會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而且還有紫瘢。她也沒有選擇跳樓,她以前有一個小姐妹,就因為男友不要她想不開就跳了樓,她當(dāng)時親眼看見的,腦袋像西瓜裂開,紅綠鮮艷的,慘不忍睹。她的小姐妹對那個男人死心塌地,那個男的一點也不好,好吃懶做賭吃嫖窯樣樣全。她那會兒不理解的,后來她發(fā)現(xiàn),一個蘿卜一個坑,一對螞蚱上紅繩,沒有那么簡單。有些道理,只能是慢慢的被理解的。
跳樓是不可選的,再說她有恐高癥。三層樓往下看,都不敢。更別說七八層了。當(dāng)然縣城最高的建筑也就是八層,那還是公安大樓,里面那些人她似乎天生畏懼。如果論完美的自殺方式,服用安眠藥是最好不過的。因此她嘗試過安眠藥,但被她的母親發(fā)現(xiàn)了,然后在醫(yī)院里呆上了一段時間,那種洗胃的滋味令她難受。每次她一想起來胃子就不自主的痙攣不已。她后來自殺的機(jī)會就不那么多了,尤其是從外地回來以后。
她在外地有過一次這樣的機(jī)會的,那會兒她想著想著就想到她如何負(fù)氣,又想到她曾經(jīng)有的甜蜜和煩惱。然后就想到一了百了。但是總是有人阻止了她。就像她后來回到縣城的家里,總有她母親那雙眼睛注視著一樣。她幾乎花了將近一個禮拜的時間,消除了母親的戒備心理。然而還是失敗了。她那天洗了個澡,將自己泡在浴缸里很久很久。她感到在浴缸里被水擁著非常不錯,她幾乎就想到了去沉湖或者跳河。但是一想到河道的彎曲,繁密的枝杈,有可能刮破她,要知道她的皮膚白皙嬌嫩,滑膩如柔脂。想到這兒她就痛苦的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