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童話
但西方也自有其偉大之處。一邊對外奸淫擄掠、殺人放火,一邊竟然又在內部鼓搗出了自由、民主、法治、人權與市場經濟這些近代以來“唯有”的大詞、好詞,據說這些就是先進、現代、正確,是真正的“文明”,而且還是唯一的,或者是專屬于西方的,否則就是不文明,就是野蠻和落后。最后,連曾經驕傲的中國人也不得不俯首稱嘆,官方文件中對其也不吝使用諸如“偉大”之類的溢美之詞。
于是,中國的再一次西天取經開始了。這次取經非常慎重非常嚴肅,而且陣容豪華,不再是“唐僧騎馬咚哩個咚,后面跟著個孫悟空。孫悟空,跑得快,后面跟著豬八戒。豬八戒,鼻子長,后面跟著沙和尚。 沙和尚,挑著籮,后面來了個老妖婆”的三四個人、兩三條槍的取經個體戶了。取經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兒戲,自然也沒有女兒國的浪漫,而是國家抉擇,事關國家生死存亡。從出使英德比日等國的“五大臣”,到新加坡和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的中國高官培訓班,都很嚴肅、很“講政治”,非如此就要“亡國”。只是五大臣考察也考察了,旅游也旅游了,可惜卻有謠傳說考察報告是當時的通緝犯梁啟超所作,大概是“五美分黨”的污蔑吧。而當今的考察團當然成果更加豐富,什么美國郊區(qū)工廠店的寇馳、愛馬仕包包物美價廉不足國內商場價格的若干分之一,什么原來美國人說的也是英語,新加坡也有華人,什么在國外也可以吃到中餐,諸如此類,不一而足,蔚為大觀。民脂民膏,國家公帑,的確購買力非凡。不僅取經,還取“洋和尚”,從晚清開始,洋顧問開始在中國流行,就連清政府之修律,袁世凱之稱帝,國民黨之立法,都要請岡田朝太郎、古德諾、龐德之類的東西洋人來“顧問”或“論證”。而如今就更不得了了,據說十數個省份的省政府都有洋經濟顧問,有些國家重要立法也要借重洋教授來擔當“首席專家”。
這中間,實在有不得不說的辛酸之處。從1840年到1901年,兩次鴉片戰(zhàn)爭、中法戰(zhàn)爭、甲午海戰(zhàn)、八國聯軍侵華,五戰(zhàn)五敗,創(chuàng)巨痛深,短短一個甲子,卻是滄海桑田,山河陡變。此后更加凄慘,“西洋鬼子”肆虐,“東洋鬼子”又來雪上加霜,甚至更加兇狠和野蠻。“一棒一條痕,一摑一掌血”,沉甸甸的國恨家仇壓著每一個中國人去尋求富國強兵之道。
“彼何以小而強,我何以大而弱”,遂成為晚清人們的難解之謎。林則徐、魏源、徐繼畬開眼看西方,馮桂芬在《校廬抗議》中提出“中華之聰明智巧必在諸夷之上”,但為什么卻西強我弱呢?他認為,原因就是中國在“人無棄材”、“地無遺利”、“君民不隔”、“名實必符”四個方面都不如夷人。于是,富強之道,就在西方,不管愿意不愿意,必須“禮失求諸野”了。原因就是他們夠強、夠狠、夠無恥,一手打造了清末民初黎庶昌先生所言“純任國勢之強弱以為是非”的強權政治。還是葛兆光先生說得好,觀念世界發(fā)生了重大轉變,因為強大,征服與侵略也變得合理且正當了,是非漸漸以事后的得失來判斷,優(yōu)劣漸漸由競爭的強弱來劃分。中國人也開始從以倫理道德為中心的文明優(yōu)劣觀轉變到以強弱為中心的文明優(yōu)劣觀,于是,“自強”成了中國觀念世界的重心所在。盡管這種以暴力為后盾的西方消費文明的勝利,實質上不過標志著身體對靈魂、肉欲對美德以及物質對精神勝利。
但怎么西天取經?中間卻道道甚多。以法律為例,獲取西方資源大略有三種主要途徑:翻譯西方法學思想經典,翻譯法律制度規(guī)定,以及實地考察其法律理論與實踐。如果我們不否認學習西方法律的可能性的話,那么也很難超出以上三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