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雍見歆仁有些困怠,便說:“我看你有些勞倦,你歇一歇吧。”歆仁說:“我真得睡一覺!今天在議會里,為了許多議案,累得筋疲力盡,完了又到黨部辦公,真是苦事。但也無法,回頭還得編新聞。他們我誰也不敢靠,一不留神,就出毛病。有一天頭段新聞我沒管,總統(tǒng)府竟給圈出來,傳諭注意。若不是有人維持,不但報館禁不起,連我也老大不便。如今你來了,好極啦!你得多替我?guī)兔ΑN覀兊膱?,固然唯黨魁之馬首是瞻。對于老袁,一句話也別得罪。他不久要當中國大皇帝了?,F(xiàn)在已有一群人想著那么辦,不過不便明說,將來由宣傳入手,先說共和不便于中國,然后再往帝制上做。這種風氣,我已揣摩出來了。我們不可不先事預備,所以我求你替我?guī)兔?,多多注意。將來免不了大買報館,我們的報,不要落第才好?!辈赫f:“這事難極了。我新來乍到,怎能統(tǒng)御別人?你不要把難題往我身上加。你是總理,責任還是你負。你就給我一個責任,不與別人沖突才好。不過我不能壞你的事便了。要緊的東西,還是你自己辦,較為穩(wěn)健?!膘收f:“也是。沒法子,我還得累。有必要時,你得替我?guī)兔?。目下咱們的報,文藝部太不好,明天你就替我辦文藝部,與別人一點沖突沒有。你看如何?”伯雍說:“那好極了。我就替你辦辦。別的不行,文藝部或者能多干兩天?!?/p>
這時歆仁又打了兩個呵欠。伯雍說:“你歇歇吧!我到外屋看看你的書畫?!膘收f:“好!回頭見吧?!辈簛淼酵馕?,由頭看去,雖無唐宋人的真跡,由四王吳惲,直到戴文節(jié),以及成劉翁鐵的墨寶,掛滿了四壁。今人如吳昌碩、林琴南的東西,也都有幾幅。案上的古玩,也有幾件出奇的。伯雍看完這些東西,又想起方才他那間寢室和編輯部的污穢,暗道:“人是平等的嗎?平等不過是一句啞謎,不知冤死多少人了。智者、黠者、悍者、猾者,都能猜得破,說是假的。不過他們不肯說破,還拿著去冤人。人們一天不明白,還以為平等是真的,便一天一天地受人家的欺弄。他們要做不平等事,必得先說人家不平等,等到他們把人推倒,他們的不平等,比人家還厲害。不過口里還說是為平等、爭自由便了。其實他們所說的話,還是愿意人家服從他們。不然,他們既為平等,何必自己要當總統(tǒng),要當總長,要攬政權。怎見得就是你們配呢?這不是明明不做平等的事么?可是他們早早若說平等是假的,人也就不猜這啞謎了。他們由哪里如愿以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