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是2月份了。林出差的半個月里，她遭受工作上的排擠和挫折，她已經(jīng)打算離開。

她很清楚林對她的欣賞。也知道自己去別的地方，未必有更好的結(jié)果。但是太難了，不想委屈自己。一個倔犟的女子。她微笑而不多言。

那一段日子，她常常獨自加班到凌晨，一個人在燈火通明的辦公室里，趴在亂糟糟的桌子上畫卡通。她編造了太多愛情的情節(jié)。那些美麗的愛情故事，像嗎啡一樣，麻醉著她的讀者，也麻醉了她自己。

她輕輕地對著空氣說：“你是個說謊的人。”然后閉上眼睛。

林回來的那天，剛好是情人節(jié)。這是她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遭遇的情人節(jié)。只是沒有情人。她獨自在街上游蕩，路過哈根達斯的時候，買了一只香草杏仁冰淇淋。甜膩昂貴如世俗的愛情。她在把冰淇淋放在嘴唇邊的時候，突然被孤獨感所襲擊。一個人蹲在霓虹閃爍的百貨公司門口抱住頭無法呼吸。

天空下起細細的冰涼的雨絲。手機響了，是林的聲音。“我剛在電腦里收到你的辭職E-mail。”他說，“你在哪里？”

她在百貨公司的臺階上坐著，一直坐到那輛黑色的Benz車靠近。這個英俊的男人從車里走下來的樣子，讓她覺得很陌生。她看著自己舊而褪色的牛仔褲上粘滿的泥漿，感覺手指一片冰涼。只有在車里的時候，是溫暖的。熟悉的男人的香水味道。

他拿出一盒巧克力，說：“每一顆都有不同的夾心，希望能帶來無法預(yù)料的驚喜。”精美的包裝紙上印著歐洲最著名的巧克力店鋪的商標。

她撫摸著巧克力盒子上的細緞帶，依然覺得寒冷。她輕聲地說：“很冷。”然后她抬起頭看他，“我的手指覺得很寒冷。”男人猶豫著。他看著她。然后他的手握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把那潔白而寂寞的手指蜷縮進自己的手心。

車子輕聲而迅速地駛過城市模糊的夜色和雨霧。

他說：“真的要走嗎？”

她說：“是的。”

“我可以給你加薪?？梢园涯阏{(diào)換到別的部門。也可以把你交給其他城市的分公司。真的是沒有選擇嗎。”

她微笑著說：“我不想再畫那些愛情卡通了。因為一切都是謊言。謊言包圍著我們，很累也很寂寞。”

她低下頭寂靜地維持著這個姿勢。然后說：“我知道我們永遠都不會在一起，可是依然想問你，‘你真的喜歡過我嗎？’”

他的車子停了下來。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說：“我不能傷害你。”

她笑了。抬起頭，清澈的小顆淚滴從她的眼角滑落。她說：“讓我們好好地告別。她俯身過去親吻他的眼睛。那雙寒冷的目光，在她的嘴唇下慢慢變得溫暖。她打開車門。外面的風(fēng)雨已經(jīng)變得激烈。她獨自跑進大雨里面。

那是她留在上海的最后一個夜晚。她把巧克力放在枕頭邊。聞到黑暗中幽涼的芳香。窗外雨聲大作，她的心寂靜一片。

她剝開一個巧克力放入口中，輕輕咬碎它，原來里面有小顆芳香的堅果。她鋪開包裝紙，在上面用鉛筆寫了幾句話：謊言太多了，不夠溫暖；我希望有真的存在——我是愛你的。

然后她在黑暗中輕輕地撕碎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