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這樣安慰自己,但還是擺脫不掉可怕的念頭。他覺得渾身無力,簡直不能對抗外界的和心里的一切了?!袄狭?,真是老了,雖然得不了精神病,但卻是熊瞎子敲門——熊到家了。想想那時,我是多么神氣,對方嚇得面無人色……真能耐呀!你呀……”他自豪地回憶著,不由得豪氣萬丈,不過一會兒工夫,他的自信就土崩瓦解了。
“不,不能這樣。我該怎么辦呢?打個電話?不行,我是答應過的,和不認識一樣……不過可以不守信用,對,現(xiàn)在這年頭誰還守信用?就連做生意的那些人都毫無誠信可言,而誠信是生意人的命根子呀!我也可以不守信用,管它呢……不,還是不行。不守信用對誰都沒有好處,最終會兩敗俱傷、雞飛蛋打,還是像這些年一直做的那樣好?!彼男木w似乎平靜了下來,每次他都這樣權衡著利弊,來證實自己當年所做的和現(xiàn)在所堅持的沒有錯??蛇@次卻邪門了,剛鎮(zhèn)靜下來的心情又忐忑不安起來,像是吹著來回刮的風一樣,被驅走的烏云又從天邊回來了。
“怎么辦呢?怎么辦呢?我今天是怎么了?難道真要出事?會出什么事呢?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甚至比往日更正常,沒有任何跡象說明對方要反悔。那是為什么呢?難道……”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但又無法證明自己的直覺。最后,他下意識地走到門外。
春天過去了,在這里意味著狂暴的風走了。夏天剛到,天空是那么晴朗,藍色的天潔凈透亮,十點鐘的太陽斜斜地掛在空中,再過一會兒,它就要走到天空的中央,在那里展開火焰的翅膀,向大地俯沖過來。不過,那時正是人們吃午飯的時候,太陽的威力只能是無的放矢了。
果然,當他長途跋涉(對他這個年齡的人來說,走兩個小時的路就算是一次長途行軍了)到了這里時,屯子里的大道上沒有一個人,有條狗咬著尾巴在街上溜達,好像是見過他似的,抬抬頭看看,沒有叫,躲到籬笆墻邊,低頭尋覓著什么。
他為什么要來這里?進了屯子他才猛省過來:“又是無用的事。你這是怎么啦?真是瘋了嗎?”他雖然懊悔得想掉頭就走,但一股莫名的力量卻拉著他走向那個可怕但卻改變了許多人一生的地方。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開始的中國改革開放改變了一切,除了人們的思想、價值觀外,還有巨大的物質變化。城里的樓高了,路寬了,人們從窩里搬進了鳥巢,就像野獸變成了飛鳥一樣。人們脫下了藍色的中國式制服,穿上了西裝,有的還打上了領帶。有人說,領帶原來的功用是擦嘴的,怪不得打領帶的大多數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好比蛆蟲變成蝴蝶了。農村也是一樣,村民們的生活雖不像城里變化得那么大,但也今非昔比了,也穿上了西裝,就是不會打領帶。
只有一件事沒有變,那就是兇宅還矗立在那里。這二十年的風霜讓它破敗不堪:房檐塌了一半,窗玻璃一塊也沒有了,這是當年讓馬奎引以為豪的一件事,因為只有他家的窗戶才全部是玻璃的。
當年案件發(fā)生的時候,周偉正也來過這里,他雖然不是主要辦案人員(辦案的是那個鄭重義,他最看不起但又不敢小瞧的一個人),可他也幫助審訊過鄭重義開列的嫌疑犯名單中的人。真是長長的一個名單,讓縣公安局耗費了無數人力,也讓那個鄭重義丟盡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