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此巨大、如此不可思議的天方夜譚般的誘惑面前,盛珠遲疑不決,傷透腦筋,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于如此交換她承受不了,這比在歌廳工作還要無恥齷齪,荒唐透頂,超出她的想象。
盛珠自那天早晨得知了施大爺內心的秘密,便對施大爺產生了一種極深的厭惡,以前保留的那種尊重一掃而光。想到施大爺赤裸的充滿癌細胞的病體,她就像吞了全北京的蒼蠅一樣惡心。
盛珠本來認為施大爺對她的依戀源于一個垂暮老人的無助和孤獨,盡管高文常常提醒她,她也無法把他和“性”聯想到一塊兒。
所以盛珠當時的愕然是可想而知了。
“坐在我床邊,”施大爺望著盛珠說,“挨我近一點兒。”
盛珠垂著頭,在施大爺的腳邊坐下了。盛珠奇怪此刻自己腦際怎么會一片空茫,在這之前,盛珠設想的種種難堪的開端一種也沒出現,盛珠覺得很平靜也很茫然。就像置身一片沼澤,除了平靜茫然,她別無選擇。
“我知道你不愿見我,”施大爺說,“我要高文今天去找你實在是迫不得已。除了他,還有誰能找到你。你那次說,你考慮考慮,這么多天了,你考慮好了嗎?”
沒有回答。盛珠依舊垂著頭。
“……一次,只來一次……”施大爺坐起身,“今天我身上疼得厲害,病情已經惡化了,再不完成這事我就沒有機會了。我求你……只一次……”
“你是說現在?”盛珠倏然說道,“你病得這么重,能行嗎?”
“行的。行的。就在今晚,說不定明天我就不行了。今天確實疼得厲害……這大概是死神在對我發(fā)信號了。”
不過盛珠到晚上的時候最終作出了抉擇:既然都為柯迪去了歌廳,還有什么不能為他做的?
盛珠緊閉著眼:由他去吧,我只要閉著眼,一切就權當是在夢中。
盛珠自始至終緊閉著眼。
盛珠脫衣服的時候神情悲壯而又滑稽,像一個懦夫在走投無路之中進了戰(zhàn)場。盛珠不知道被癌癥折磨得瘦弱不堪的施大爺在看到她袒露的雙乳時表情是怎樣的,老頭的手觸到她的乳房時,盛珠感到像有人拿著枯枝在她的乳房上亂戳,雖然看不見老頭的表情,老頭的喘息盛珠自然聽得清楚。老頭的喘息自她開始脫上衣的時候就有了,盛珠聽見他喘息阻滯而后加重的同時也感到了乳房疼痛。盛珠一直很擔心,老頭的喘息很奇怪,顯然是一種垂死掙扎,她擔心老頭在這種喘息中一命嗚呼。
老頭的手向下滑,盛珠拖延著沒有脫裙子。她覺得老頭已經干不了這事了,但盛珠想無論他能不能干這事,她都要把程序做完。
盛珠已經完全赤裸地暴露在老頭的視線里,施大爺移至盛珠小腹的手也一下子僵硬不動了,盛珠不知道施大爺是屏住了呼吸還是停止了呼吸,剎那間世界沉寂得就像一個深淵。
盛珠堅持住了,她沒有睜開眼。
一會兒,施大爺的喘息又響起。
施大爺的手沒有繼續(xù)向下移動,施大爺的嘴唇挨到了盛珠的臉上,盛珠感到施大爺在她臉上蹭著的時候,心里覺得好笑。
施大爺顯然不知道怎么親嘴。施大爺的動作蠢笨、荒唐,盛珠想她若睜眼看看施大爺,施大爺的表情一定會讓她笑出聲來。
盛珠突然想到了房子。盛珠覺得周身的血液沸騰了。事后盛珠怎么也不明白,房子怎么會讓她有些沖動?睜開眼時,老頭合著眼靜靜地躺在床上,安詳得就像一個剛出世的嬰兒,盛珠察覺他臉上的皺紋也少多了,呼吸均勻而又輕微……
盛珠輕輕給施大爺蓋上毛巾被,悄悄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早晨她來到施大爺房間,施大爺還是以昨天晚上的姿勢睡在那兒。
盛珠輕輕喊道:
“施大爺,施大爺……”
沒有回應。
后來,盛珠驚叫了一聲。
施大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