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喇芷珠微不可知地睨去目光,細細打量了一番,不禁有些怔忪。早就聽說過皇上破格晉封的這位宮人,包衣出身,原是別的宮伺候的奴婢,卻不曉得,怎的這般不成體統(tǒng)!莫非,是因為方侍寢過,就變得驕橫跋扈了?
“妹妹這是在開玩笑了……”她微微一笑,臉上淡淡,不以為意的樣子。
景寧卻是哂然地笑了笑,越發(fā)放肆,隨手一招,身后便走上來了一個瘦小纖弱的宮婢。
“姐姐可認得她么?”
納喇芷珠順著景寧的手看過去,滿臉疑竇,卻是搖了搖頭,“從未見過?!?/p>
景寧放下茶盞,將食指對頂在一起,兩肘端端放在椅子兩側(cè),雙眸含笑,陰晴莫測,“姐姐不認得,也沒有關(guān)系,可她卻認得姐姐呢!”
說罷,從袖中掏出來一個精致小巧的瓷瓶,“啪”的一下,扔在了納喇芷珠身前的地上,并不看她,反而側(cè)目對上那個宮婢,“惠貴人與我都在,還不快從實招來!”
那個宮婢被景寧凌厲的眼神嚇得一哆嗦,撲通一下跪在了上,“姑娘饒命,姑娘饒命……是……是惠貴人命令奴婢將這藥下在福貴人往日的飯食中,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瑟瑟發(fā)抖,聲淚俱下,這個孱弱的宮婢,正是在颯坤宮延洪殿伺候的碧蓮。
納喇芷珠的臉色驀地一變,難以置信地看著地上的碧蓮,她與她素不相識,她怎能信口雌黃,這樣無中生有?
未等她開口,景寧走過去,輕輕巧巧地將地上的瓷瓶撿起,拿在手里,細細把玩,“姐姐,這藥,名喚‘涼藥’,其中含了麝香、極少的紅花和水銀,不是毒,卻足以讓一個女子永遠無法懷上孩子……”
一雙美眸靜靜地注視著那張已然變得慘白的臉,絲毫不放過那上面的任何一個表情。
“嬌兒繞膝,可謂是天倫之樂。如今,姐姐已有了小皇子安身立命,卻竟然還想要剝奪其他嬪妃懷孕的資格,是不是有點兒太不近人情了……”
隱晦尖刻的話,卻是句句切中了要害。在后宮,即便是再得寵的妃子、身價再高的宮人,一樣背不起毒害皇子的罪名。所謂上攻伐謀,攻心為上,若要素來淡定的惠貴人就范,不得不下一計猛藥。她雖不懂得兵法,卻有著自己的算盤,如意巧思,令人防不勝防。
朱紅的唇被咬得滲出血痕,納喇芷珠喘了口氣,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定定地盯著景寧的眼睛,一字一頓,含著恨意,“究竟是誰派你來的?誰給你這樣的權(quán)力來質(zhì)問我?”
清眸淡漠,宛若碎在明月柔波里的冰,沒有一絲的波瀾,她微微勾了勾唇,舉起手臂,將繡花鑲金的衣袖輕輕地卷起。
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那纖細的皓腕上,帶著一串瑩潤碧翠的碧玉手串,寒涼通透,細膩如脂,一看便知是進貢大內(nèi)的上品。
“是……是皇后娘娘……”納喇芷珠腳下驀地一個趔趄,額上微汗,跌坐在了椅子上。
那碧玉手串,她是認得的。當年進貢的只有兩件,一件封給了太皇太后,另一件便是皇后享有,去年上元節(jié)的時候,皇后還特地帶出來給她們這些新晉的貴人把玩,想不到,這般尊貴的東西,竟是賜給了旁人!
“沒有,我沒有,我根本不認得這個宮婢……”她這時才開始失口辯駁,原本淡然鎮(zhèn)定的眼底,此刻滿是慌恐悲戚。
景寧低著頭,嘴角卻是微微翹著的。榮寵一時如何?育有皇子又如何?她也不過是個身份低等的貴人。皇后乃是一宮之主,即便是陷害,她也無力反駁,更何況,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斂眸不語,她并不接話,只是靜靜地把玩著手中的瓷瓶。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就在納喇芷珠即將忍不住的時候,驀地,寢殿內(nèi)堂,傳出了一陣嬰孩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