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曉楓對豆米說話的同時,早已商議好離開的楊志彬幫她拎起了行李,慢悠悠地往前走。葉曉楓攜著豆米的手,跟在楊志彬身后,一起朝長途汽車站那邊走去。三人剛走過一段路,背后突然傳來了一陣喊聲:“喂!別走那么快,等等我!”葉曉楓扭過頭,只見高干子弟也從后面攆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他們跟前,說無論走到哪里,也要跟他們同甘共苦。
“反正是不能回北京了,你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就不相信,有手有腿的人會吃不上飯,倒在大街上躺尸!”高干子弟氣喘吁吁望著他們。
葉曉楓看了看豆米和楊志彬,幾人相視一笑。高干子弟搶過豆米的部分行李,一行四人的隊伍繼續(xù)朝長途汽車站進發(fā)。
四人來到汽車站時,最后一班車剛剛離開。去售票處詢問之后,才知道坐上明天最早的一班車,至少也要等到清晨六點。四人在候車廳坐了沒多久,就被值班人員叫出了去。朋友們坐在車站外面的空地上,從包里翻出舊衣物,鋪在身下,就地休息。高干子弟借著路燈微光看樹,楊志彬趴在背包上寫日記,葉曉楓和豆米則坐在那里聊天。
“對了,認識了這么久,還不知道你的真名?!比~曉楓不經意地問了她一句。大家相識一場,他一直都習慣叫她“豆米”。
“靈羽。輕靈的‘靈’,羽毛的‘羽’?!迸⑿α诵Α?/p>
“我喜歡這個名字?!比~曉楓說。
“已經很久沒人叫我真名了,突然聽起來,還有些別扭?!膘`羽說。
“真的很好聽?!比~曉楓說,“我更喜歡叫你靈羽?!?/p>
她嗯了一聲,抬手揩了揩眼睛,顯得有些疲憊。聊了幾句之后,女孩便開始犯困,沒多久,就倚靠在他肩膀上,進入夢鄉(xiāng)。習習涼風一陣接一陣地吹了過來,把靈羽洗發(fā)香波的味道送了過來。望著女孩消瘦的臉蛋以及單薄的身體,藝術村的種種故事不知不覺間,再次浮現在葉曉楓的眼簾——一個類似烏托邦的國度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就被現實的鐵錘砸得粉碎,面對警察、闊佬、新聞記者甚至普通的村民的時候,他們的聲音居然如此微弱,別說捍衛(wèi)他們心目中的藝術,就連最起碼的生存問題也遭受了嚴峻的考驗。他又想起了那些被刀疤臉焚燒的畫以及他無奈遠行、離別時的眼神,很顯然,這群“流氓和叛徒”的羽翼尚未豐滿,在缺乏財富支柱和有力靠山的情況下,他們高呼的藝術不過是水中之月,他甚至都無法保護眼下這個小小的女人,又如何談得上遠大的前程,拿什么去支撐他心目中的信念,又怎樣心安理得地享受創(chuàng)作過程所賦予他的,精神上的愉悅?
想到這里,葉曉楓微微地哈了口氣,輕手輕腳地把靈羽的頭擱在書包上,脫下外套,裹住她的身體幫她御寒。他朝四周看了看:街道上早已空無一人,楊志彬和高干子弟交疊在一起,睡夢中的他們滿是疲憂之色。他仰起頭,目光跟隨一只火紅色的小鳥飛向天空;恍惚之間,他覺得這只小鳥就是那些被刀疤臉焚燒掉的杰作,他們所有的心血和汗水并沒跟隨灰燼付之東流,而是在飛向另一片廣袤無垠的天空,幻化成一顆耀眼的紅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