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子風倒是比較清醒，常給公司的人講“居安思危”，講“順境中想逆境”，但平心而論，有這樣驕人的業(yè)績，心中沒有一點兒驕矜之氣也是不可能的。

清潔工已經(jīng)下班，正在一樓的門廳里開下班前的碰頭會，一色的紅色中式職業(yè)裝，非常漂亮，也是辦公樓的一道風景。看見總經(jīng)理，她們都用目光向他微笑。凌子風也用目光向她們致意。辦公樓里窗明幾凈，一塵不染?？偨?jīng)理室的門已經(jīng)打開，空調調定在27攝氏度，這是凌子風規(guī)定的標準溫度(為了省電)，一杯剛沏的綠茶在紅木辦公桌上冒著熱氣。桌上放著一疊他今天應該優(yōu)先處理的文件。這些工作是秘書小玉做的，她一向是辦公樓中第一個上班的人。

隔壁董事長辦公室的門也開著，凌子風踱過去。小玉正在那兒擦墻上的十幾塊銅牌，都是公司歷年來的獎牌或各種質量認證的證書等。小玉仍是一身藕荷色西服裙，身段婀娜，一頭黑發(fā)垂瀉而下，肉色絲襪發(fā)出玉石般的光澤。隨著她用力擦拭，腰凹處的曲線迷人地蕩漾著。小玉回頭笑著說：

“凌總好。幾份文件已經(jīng)放到你桌上了，今天有幾件大事要處理。我把這兒打掃好就過去，董事長今天要回來，可不能讓她挑到我的毛病!”

董事長是凌子風的妻子田紅英。在公司創(chuàng)建早期田紅英出了大力，在幾個重要關口起的作用甚至超過了凌子風。至少說，沒有田紅英的煽動，凌子風不會下決心扔掉國營工廠的鐵飯碗；沒有田家投資的6萬元，公司在草創(chuàng)期間也玩不轉。但公司發(fā)展起來后，田紅英這個董事長實際上是半退休狀態(tài)。她知道自己的水平已經(jīng)應付不了一個現(xiàn)代化的企業(yè)，所以寧可躲在幕后，寧可去做家庭主婦，把公司全托付給丈夫。妻子常笑著說，在整個公司里，她只用管住一個人就行了。

所以，董事長辦公室大半時間空著。但小玉對這間辦公室的衛(wèi)生從來不敢懈怠，除了督促清潔工人，有時還會親自動手。這個26歲的姑娘很有心計，她心里清楚，應付好董事長，比應付凌總更為困難，也更為重要。這里有那么一個因素在作怪：性別。女人和女人最容易成為敵人，何況小玉和田紅英之間，更是注定要成為敵人的。

原因很簡單，小玉已經(jīng)愛上了凌子風，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他。

凌子風對著小玉的背影輕輕搖搖頭，回到自己的辦公室。他當然知道小玉對自己的情意，只是這層窗戶紙還沒戳破。他也知道，妻子對小玉已經(jīng)是高度警惕，倒不是她發(fā)現(xiàn)了什么蛛絲馬跡，不，一點兒也沒有，至少到目前為止，凌子風和小玉之間沒有任何逾禮的言辭行為。田紅英的警惕是本能的，是“妻子”對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的本能反應。她所說的“在公司里只用管住一個人”，實際上主要就是這方面的工作。

凌子風對此頗為頭痛。他當然不會拋棄結發(fā)妻子，把小玉迎娶進家。但若是任小玉的單相思發(fā)展下去，勢必會造成小玉(公司秘書)與妻子(董事長)的敵對。他不愿意為此失去一個稱職的秘書。

而且……捫心自問，他內心難以舍棄的，僅僅是一個秘書嗎?小玉很漂亮，性情溫和，聲音圓潤悅耳，飽含露水?？粗馁挥霸谘矍坝蝿樱芨械骄裆系挠鋹?。她很有分寸地、鍥而不舍地表露著對凌子風的愛，這種愛意像春風一樣輕柔，與田紅英帶三分霸氣的愛相比，別有一番滋味。小玉常使他想起他的初戀伺若平。若平在他們結婚前夕不幸溺水身亡，給他留下了終生的痛。

凌子風知道，為公司的大局著想，他最好立即更換秘書，給小玉換換工作，讓她離自己遠一點兒，或干脆讓她離開天樂公司，那才是釜底抽薪。不過他一直沒有下最后的決斷。他想，也許自己已悄悄愛上了小玉，只不過自己不敢承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