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圖在一片紊亂、痛楚的思潮里整理出一個頭緒：“我說過，我是個小偷，只是曾經(jīng)。當然，那個時候我還擁有完整健康的雙腿，它們能讓我輕快自如地攀墻翻窗，以及在房間主人發(fā)現(xiàn)我之后迅速飛逃出去……”

“你好像很得意。但，你現(xiàn)在只是個瘸子。”那小子用手中的筆指向了我的左腿，毫不留情地打斷了我的話。

他冒失的插嘴讓我很生氣，但我沒有發(fā)作，只是蹙了蹙眉，然后繼續(xù)敘述：“我從來都討厭黑夜，大概是小時候在無邊的黑暗里感到特別孤單，長大后更厭惡那些充斥在夜下的齷齪事兒。只要你扯下那塊漆黑的夜幕，所有躲藏在其間的骯臟全都跳了出來。我常常在黑夜?jié)撊胍恍┘彝ブ蟀l(fā)現(xiàn)男人像是耕牛一般正在瘋狂“犁地”，女人激動做作的呻吟像是農(nóng)夫的吆喝。我從來不偷那些人的財物，因為我有心理病癥，容易把精液的腥臭和鈔票的氣味聯(lián)想在一起?！?/p>

我在敘述這些話的時候，無意地瞥見那小子的褲襠處鼓囊囊的。我輕笑了，心想，眼前這個小子還稚嫩得很。

那小子漲紅著臉，尷尬地指了指我：“你繼續(xù)說……說正題……”

“后來，我將做事的時間改在了白天。我發(fā)現(xiàn)白天偷盜可以更加肆無忌憚，我慢慢地不再只盯著財物，而是好奇于探索一些隱私和秘密。每次進入一個房間，我都會首先去尋找相冊，我從一組組照片中認識了房間的主人，然后想象著為這些人物編織一些故事，就像寫小說一樣。每次望著那照片上幸福的男男女女，我都會在房間里找一瓶酒灌下肚，要是暈了，還會在主人的床上躺一會兒。即使醉了，我依然會十分清醒地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睡著。酒精的作用毫不講理地讓我回想起過去。我是個孤兒，我從來不知道我是怎么來到這個世界的，只知道自我記事起，我就在這座城市里流浪……”

“哦，原來你是個孤兒……”他好像饒有興趣。而身邊的王警官則別有情緒。

“我是個狼狽的家伙，我在苦悶和失望中想到過死，甚至連怎么死都思謀過：繩子？刀子？毒藥？可我還是戀著生，不曾去試過哪種死法……可能是因為我害怕死亡或是……”

“或是因為愛情？”他猜測道。

“莫談愛情?！蔽倚α耍瑢W(xué)著王警官的腔調(diào)輕晃著腦袋。但在內(nèi)心，我沒有否認，當然他的猜測也不盡然。

我以前從來沒想過女人。在我的印象里，女人就是城北餛飩店的老板娘。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她常常說要招我當伙計，然后把我叫進店里的燒火間，解下我的褲帶，然后兩只手直截了當?shù)胤旁诹宋业钠ü缮希粗移ü缮系膬牲c印記發(fā)笑。我不自然地說：“這是胎記，娘肚子里帶出來的，有什么好笑的！”我試圖擺脫她，但手卻被她緊緊攥住……我的身體像發(fā)了燒一般火燙，身子顫栗了幾下，感覺有一股暖流從體內(nèi)噴涌而出。她幫我系好褲子，起身從熱氣騰騰的鍋里舀一碗餛飩給我吃，然后就跑到水龍頭前干嘔，掏心挖肺似的，有時還罵咧咧地：“跟羊尿似的！”

我常常在肚子餓的時候想到她，然后就走到城北從她店門口過，只要她老公不在，她都會沖我招手，然后我就心不在焉地晃晃頭。她就會走到我跟前貼著我耳朵說：“給你吃餛飩?！比缓缶蜖恐业氖诌M去。我的腦子里像是一鍋沸騰的水，咕嚕咕嚕冒著泡。她老公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這個長得跟火雞一樣滑稽可笑的中年男子竟有著渾身的氣力，他狠狠地一把抓住她的頭發(fā)往灶口里送，柴火瞬間燒著了頭發(fā)，一股刺鼻的臭味嗆住了我的鼻子，我猛烈地咳嗽。老板娘張牙舞爪地哇哇大叫著，像一只受驚不輕的野鴨一頭扎進了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