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人為惡行 (3)

蘇東坡傳 作者:林語堂


如今,這一幫人為前途而擔憂。但呂惠卿沒有放棄希望,他看出自己有機會取代王安石。世上有些人眼淚說流就流,惠卿和鄧綰“相與環(huán)泣于帝前”,哀慟感人。他們一想到國事,就非常傷心。他們的辯才終于挽回皇帝的心意,呂惠卿遂登上相位。

爭端正式開始。全國的市易務(wù)官呂嘉問遭到彈劾。市易務(wù)胡作非為,自然傳到皇帝耳中,那時王安石還在京城,皇帝就問起這件事。

“嘉問一向固守國法,樹敵很多,所以如今才受到攻擊?!蓖醢彩卮鹫f。

皇帝說:“不過每年繳入國庫的商稅確實很少。而且我不喜歡販賣水果,賣冰賣炭。有傷皇帝的威儀?!?/p>

王安石說:“陛下不該操煩這些小事。這些事自有小官去辦。陛下只要關(guān)心朝廷的大政方針就行了。”

皇帝回答說:“為什么朝中每一個人都把它當做暴政呢?”

“請把那些人的名字告訴我?!蓖醢彩f道。

我們不必詳述這些下流的爭端。問題是呂嘉問權(quán)力漸大,開始違犯條例司,侮辱一位叫薛向的官員。曾布站在薛向這一邊,攻擊呂嘉問,呂氏遂被免職?;实叟苫萸浜驮颊{(diào)查此案。兩人一向不和,與王安石關(guān)系都很密切,類似列寧手下的斯大林和托洛斯基。調(diào)查中惠卿開始攻擊曾布,曾布開始攻擊惠卿,結(jié)果曾布就垮了。

糾紛才剛剛開始?;萸渥兂沙⑽ㄒ坏目?。他不但利用鄭俠案罷免王安石的弟弟王安國,同時在鄧綰協(xié)助下企圖把王安石本人也牽入山東一位親王所發(fā)動的叛變中。因為和叛黨的一位人物交情不錯,王安石被控參與謀變。另一位大臣(名義也是宰相)與惠卿不和,想拉王安石回朝阻遏惠卿。他除了要求皇上罷黜惠卿,恢復(fù)王安石的相位,還送了一份密報給王安石。謀反的罪名非同小可,王安石七天之內(nèi)就由南京(金陵)趕到京師。

其實王安石和叛變無關(guān),熙寧八年(1075年)二月,他再度擔任宰相。鄧綰不知所措,決定爭取時效,背叛惠卿,投入王安石的陣容。為了得到王安石的歡心,他決定出賣惠卿。他沒有告訴王安石,徑自和王安石的兒子控告惠卿在華亭向商人強索五百萬錢。朝廷罷免惠卿,調(diào)其任太守。鄧綰和呂嘉問心有不甘,重新提出控告,把惠卿抓入御史臺監(jiān)獄待審。

當權(quán)派一個一個遭到罷黜,鄧綰也不例外。他仍然精神勃勃,看見惠卿垮臺,皇帝漸漸對王安石感到不耐,認為下一個獨攬大權(quán)的應(yīng)該是王安石的兒子和女婿。鄧綰上書給皇帝,要求擢升這兩個人。但是,王安石和皇帝都厭倦鄧綰的叛徒伎倆,不但不感激,反而將他免職?,F(xiàn)在,鄧綰對人性失去了信心。

惠卿一面待審,一面對王安石發(fā)出最后的攻擊,這些年來他保存了王安石好些私函,意圖敲詐。他把信件交給皇上,說王安石不忠,因為好幾封信都有“無令上知此一帖”的字眼?;实蹖@幫人煩透了,如今看了這幾封信,才真正對王安石生出不滿。王安石大罵兒子背著他貿(mào)然攻擊呂惠卿。他兒子顯然不知道惠卿留著這些信要挾他父親。他自悔莽撞,又被父親痛責,不久就病倒了,背上生出一個惡瘡。王安石一向篤信佛教,他找和尚,找大夫,都無法挽回兒子的性命。王雱之死對王安石是一大打擊,他對政治和人生同感失望,心力交瘁,就自請罷相。熙寧九年(1076年)十月,皇帝準他辭官,卻保留了幾個最高的頭銜,不算貶黜。幾年后,有人看見他在南京(金陵)鄉(xiāng)下騎著毛驢喃喃自語,聽不不清說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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