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一邊把我們讓進一樓左側(cè)的臥室，一邊不好意思地說，有個小家伙，亂得很，就收拾不成。小海的小兒子剛?cè)龤q，撅著屁股在床上翻來滾去。小海還有個女兒，十一歲。一進臥室，就看到對面墻上貼著一溜獎狀，全是他閨女的。小海得意地說，這閨女跟她老子不一樣，愛學(xué)習，聰明得很，次次考試得第一。說話時，他看著我，似乎是讓我證明他的學(xué)習情況。小海和我同歲，我們倆在小學(xué)還同班過，但奇怪的是，我對他沒有任何印象。小海麻利地打開空調(diào)，把桌子上亂七八糟的物品扒到一個角落，又找出茶具、茶壺，倒上水，我們開始聊天。

我是咋去北京的？那時候，咱韓家明子在北京大學(xué)食堂做飯，他是咱梁莊比較早出去打工的。后來人家還考了個廚師資格證，在北京國賓館當廚師。經(jīng)他介紹，知道北京大學(xué)招保安，還有名額。我記得當時北京還有個三八勞務(wù)輸出公司，從農(nóng)村招保姆。咱們村蘭子、小會都是那幾年去北京當保姆的。去一年，小會回來撇個京腔“你吃了嗎”，人們笑了好多年。

我是1988年去北京大學(xué)當保安，十五歲，去一年，體重從九十幾斤到一百五十多斤，整個人像發(fā)了一樣，生活清是好了。干了一年，我們那批保安就都清退了。

我哥在家干建筑，我買了個小四輪（手扶拖拉機），去給他拉磚，我干活是潑上命整的。一天往崗坡拉三趟，一趟來回都百十里，崗坡那路況，你不知道有多差，一趟下來，手就震麻了，握得太緊。有一次，半夜，輪胎爆了，還拉著一車磚，前不著村，后不著店，沒一點辦法。我真是想哭啊。

我老婆一直在北京一家韓國蛋糕廠打工，會一整套技術(shù)。結(jié)婚后，我就跟她一塊兒又回到北京。先是在廠里上班，后來覺得不如自己開一個蛋糕房，就在朝陽區(qū)櫻花商場那一片找地兒，開了一個小門面。那時候，蛋糕房還不多，咱的手藝不錯，就我們倆，白天黑夜干，算是賺了人生第一桶金。后來在附近開了倆分店。那期間，我媽得了癌癥，在北京動手術(shù)，花了十一萬多，全是我出的。你想，九幾年，十幾萬，那還是不得了的。咱好思考，看到對面櫻花商場缺個賣煙酒的攤位，就給人家說說，把一個小角門封上，擺個小攤位。生意很好，在這中間，認識一個人，也是咱的貴人。是誰呢？是中央大領(lǐng)導(dǎo)×××過去的一個秘書。他們家就住那一片兒。一來二往，熟了，我認識的時候他在做生意，開一個大的公司，來往人很多，估計也是靠以前的關(guān)系。公司里面所有的煙茶消費和文具消費都是我供貨的，光這一項，一年能掙個十來萬。俺倆關(guān)系好得很，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前一段時間，還在打電話，我讓他來咱們南陽玩玩。他現(xiàn)在都五六十歲了吧。

后來，他的公司不開了，我這一塊兒的生意就不好做了。那個煙酒店就關(guān)了。蛋糕房也開夠了。后來就跟著親戚到廣東一個沿海城市，開旅游商店，主要是賣服裝、箱包，假名牌。啥夢特嬌、LV、花花公子的，全是假的，有的店掛在前面的一個兩個還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咱這是連店面掛的都是假的。誰都敢得罪，導(dǎo)游不敢得罪。導(dǎo)游拉客是一大塊兒收入。賺過來的錢，導(dǎo)游拿大頭，咱拿小頭，你知道到啥程度，有的能達到七三開，你說不賣假的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