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確實不合適,不是因為孩子,也不是年齡。是經(jīng)濟情況。她的日子過得很緊,要養(yǎng)孩子,家里還有個沒有工作的老娘,弟弟成天晃蕩,不顧家。我呢,有要讀書的弟弟,爸爸身體又不好,爺爺又是那么個狀況。不敢想象,我們?nèi)绻谝黄穑瑫^上什么樣的日子。有時候想起這個,兩個人都挺傷心的?!?/p>
我第一次聽見小韋對生活的嘆息。在他爺爺病重的時候,在他家經(jīng)濟狀況最窘迫的時候,都沒見過他如此灰心。
他看著我,感嘆道:“楊大姐說你一天不著家,你成天在外面晃蕩,看上去又天真又幼稚。這是玲玲對你的評價。”
“她們母女倆才幼稚呢?!蔽腋嬖V他,我終于找到事故當天的那個阿婆了,她的尸體已被家人認領(lǐng)。在那個地方,我感到壓抑。我不想再去那兒了,因為我無能為力,于事無補。
“最好別去。小貞來電話了嗎?”
“她朋友給我報了個信。我相信,小貞撐不了多少天啦?!?/p>
小韋倒不含糊,說:“你是想她快些回來,還是低估了她?”
我嘆了口氣,道:“既然她不愿意領(lǐng)我媽媽的人情。我只好拜托平城的朋友給她留意,看有沒有合適她的工作。我盤算著,如故有合適的價格,就把我那套新房賣出去,湊些錢,買間有升值潛力的門面,可以讓她做點什么,也可以出租,這樣一來,我們以后的生活就不會有太大壓力?!?/p>
小韋疲憊不堪地望著我,提醒道:“你把這個想法,告訴小貞了嗎?”
我含糊。其實我確實沒有認真考慮過我們的未來。這個想法也是突然映入腦海的。
小韋望著我的眼睛,說:“如果她再來電話,記得告訴她。呆不下去了,就快點回來?!?/p>
我愣了,他的聲音很溫柔,好像是在對著空氣中某個看不見的耳朵說話。
他緩緩地說:“我和王琴,已經(jīng)徹底明白了一個事實。我們都沒有說出口,她要請長假,離開這里了。我不可能留住她,因為我無能為力。沒有錢,沒有權(quán),她只能找一個年紀大一些、經(jīng)濟條件好一些的男人嫁了。比起我,你不該讓小貞走,因為,你并不是完全無能為力的?!?/p>
我牽強地說:“我也有過這種感覺。昨天,今天,前天,面對死亡,我無能為力?!?/p>
“可是,你有內(nèi)疚感嗎?”他盯著我的眼睛,沉重地說:“我看著我爺爺病得那么重,卻無錢留醫(yī),我看著媽媽都處陪著笑臉去借錢給弟弟交學費,我能怎么辦呢?”
他的眼圈紅了,繼續(xù)說:“你對別人有過感激之情嗎,在某一刻,愿意為幫助你的人去死。我有過的,當你爸爸救了我爺爺?shù)臅r候,我就有這么感覺,好象是從絕路上,給人拽回來了。當天晚上,我一個人呆在醫(yī)院外面,我哭了,我有一種說不清的負罪感。”
我忽然有點惶然,道:“對不起,小韋,我不知道,我應(yīng)該去幫助---”
他苦笑道:“這就是負罪感的源頭。去接受別人的幫助,自己對別人毫無用處。”
我心里很難過,比看見老太太照片的時候還要難過。我一個勁地說,“不要這么說,小韋,不要這么想。”
小韋慢慢地對我說:“和王琴真正打交道,就是從借錢開始。我們不約而同地去互助會借錢,她知道了我的情況以后,把她借來的錢,全給了我,然后,還帶著我去她的朋友那里借錢。對別人的冷眼,她已經(jīng)沒有感覺了。我就是從那個時候和她走到一起的,完全不是愛,是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和她在一起,體驗著和你們完全不同的人生,我們都在社會底層,窘困的生活。渺茫的希望,我們只能互相扶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