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飛快地瞥了媽媽一眼，說，我的老師、同學都說以后中國的機會多，全球經(jīng)濟增長的活力還是要看中國，這么龐大的市場誰會看不見呢？我當然要去，連扎克伯格上星期都去中國看馬云了，現(xiàn)在不去對接中國的話，以后都來不及了，媽媽，這怎么會跟我學的商科沒有關(guān)系呢？

哎喲，米娜。媽媽方芳說，咱是個女生，這些太宏大的事，也不是咱做的，我們定位里沒給自己吃這么大的壓力，我們小人物只想著靠譜就行，讀好書憑專業(yè)找個安妥的工作，蠻好了。你說他們在說中國機會，而我知道的是那邊更多的人在過來，留學潮、移民潮，心里在說“美國機會”哪，喏，你看看。

方芳拿出手機給女兒看，并說，這是你舅舅剛發(fā)過來的，你表妹朵兒就要選報大學專業(yè)了，人家小小年紀在這里吃這么大的苦，認定在這里讀書，你說……

方芳話沒說完，米娜就知道媽媽的意思了。米娜說，如何選擇，那要看每個人的長板是什么，全世界越來越一體化，學專業(yè)也得跟上趨勢，媽媽，比起我美國的同學，我會說中文，這是我的長項，但這個長項需要鞏固它才是強項，所以這次我去中國學習就是為了鞏固、強化與中國人交流的能力。

方芳有些愣，因為平心而論，女兒說得也對，中文是她的優(yōu)勢，如果哪個公司需要面對中國市場，米娜就比其他競聘者有天然的競爭力。

方芳說，但是媽媽擔心你在那里的空氣，還有穿馬路……

米娜說，我小時候不是在那邊的外婆家待過嗎，那時不也過來了嗎？

方芳說，那時候是那時候，現(xiàn)在別說你，就是我也適應(yīng)不了了，你以為我不想回去看看，我天天夢見你外婆，但每一次回去，就又覺得不適應(yīng)。

方芳下意識地按了下胸口，接著說，真的，包括好多人心里想的，嗯，跟我們不大一樣，跟以前也不一樣了。

方芳看著這女兒，想著故鄉(xiāng)，心里是那么不安。她讓自己剛才有些搖擺了的念頭趕緊消失，她得繼續(xù)勸阻。

米娜說，媽媽，還有我喜歡中國的書法、戲劇，小時候外婆唱的越劇，我感興趣。

方芳瞅著女兒的臉有些發(fā)怔，這個她懂，因為中國人嘛，小孩好奇她自己天然的文化來歷，所以感興趣，這是天生的。

方芳輕撫女兒的背，說，這個以后作為愛好是可以的，媽媽也喜歡越劇，那么優(yōu)美，好想聽的。

米娜趕緊借機哄媽媽，想讓她接受自己的想法，她說，這也不完全是愛好，是有用的，因為多元、寬容是未來全球商業(yè)合作的基礎(chǔ)，要合作就需要了解、尊重對方的文化，媽媽，這應(yīng)該是我的優(yōu)勢，我兩邊的文化元素都有一點，所以我很慶幸你和爸爸好多年前搬到了這里，讓我有了這個優(yōu)勢，老師同學都這樣看好我，他們還說扎克伯格都找華裔女朋友了呢，所以，這次去中國做交流生是個機會。

她還興奮地說，媽媽，還有書法課呢。

面前是陽光下的草坪和這個神色爛漫的女兒，方芳感覺到了自己的無力。小孩大了都是不聽大人的。方芳想起當年自己鐵心出國，媽媽拉她別出去，說有職業(yè)有吃有穿去那邊當陪讀婦女干啥，去美國的話，你這里打的基礎(chǔ)全沒用了，到那邊要重新來過了，你都30多了。

方芳感覺有點像做夢，她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哥哥方園微信里的托付，媽媽趙姨如今對定居美國多年的她助朵兒一把的期望，跟面前這個執(zhí)意要回去、說那邊有機會的米娜，像兩股對沖的氣流讓她迷茫。

米娜伸手拿過媽媽手里的手機問，朵兒要申請大學啦？好快啊。

方芳說，你要幫她出出主意，從找工作的角度。

米娜說，知道，我下周剛好要去西雅圖華盛頓大學聽個學術(shù)會議，我可以去看朵兒，她來美國后，我還沒去她那邊看過她呢。

方芳知道自己沒說服女兒。

她在離開學校的時候，心里依然不知如何是好。在啟動汽車之前，她給哥哥回了條微信：哥，已關(guān)照米娜給朵兒建議了，她會去西雅圖見朵兒。另外，哥，你幫我一個忙，幫我勸勸米娜，告訴她你那邊的環(huán)境空氣狀況，勸小孩別去上海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