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鮮花著華錦(4)

烏夜啼 作者:兜兜么


又是“不值當”三個字,他將自己踩進泥地里,卑微到一文不值。她說他是條看門狗,他便是,她說他下賤,他也應著。全然是油潑不進、水浸不入的一顆鐵豌豆,早不在乎這一層臉皮及二三兩不值錢的尊嚴了。

她回頭看他額上傷口,一道半指長的疤,結出的痂落了大半,露出粉紅光鮮的新肉。似一塊上好和田玉,讓喻婉容敲出條裂縫來——她簡直暴殄天物。

“你既自甘下賤,我又有什么好說,只當我吃飽了撐的多管閑事!”

陸焉俯身,又是一拜,道:“郡主疼惜,微臣銘記在心——”

“疼惜?簡直笑話!”仿佛被踩中痛腳,她忽然間高聲反駁道,“我是早看喻婉容不順眼,正巧碰上個機會,想讓她吃點苦頭罷了。哪里……哪里就是什么疼惜……”

陸焉無奈:“是,是奴才失言……”

“什么疼惜,你少自作多情!”她語氣急切,著急反駁,一面還兀自沉浸在她認為曖昧不清且言過其實的兩個字里,捧著一張紅得發(fā)熱的俊俏臉,喃喃自語,“你原就是個伺候人的奴才罷了,我管你做什么,不過是看你可憐……”她再摸一摸滾燙的面頰與通紅的耳根子,安慰自己,“我定是又犯病了,也不知你給我下的什么毒,這般厲害,再發(fā)燒要燒壞腦子的……”

陸焉瞧她雙頰緋紅,憂心她舊病復發(fā),伸出手來探她額頭。

絲絲涼意透過她飽滿的額頭流進她那顆撲通撲通亂跳的心里,耳邊的孔雀石耳墜輕晃,她仰起臉望著他。陸焉……興許是日常多見他彎腰躬身模樣,此刻的他似乎比記憶中更高大些,她抬起頭,才不過到他人中處,眼前兩瓣唇雖薄,但中間那顆唇珠引人流連。他的臉多數(shù)時是一絲血色也無,白得似鬼,更襯出雙眼深邃,狹長眼角漸漸有了紋路,于他微微笑時,唱訴歲月茫茫,白云蒼狗。

而這雙眼,溫柔而專注,眼角一顆淚痣,似一滴將落未落的淚,寫盡了人間愁緒。

他望著她,幾分狼狽,幾分羞赧,還有幾分莫名悸動。仿佛有人鎖住他的喉嚨,攥住他的心,把他的五臟六腑都擠在一處。他聽得清她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似乎那顆心立時就要越過嗓子眼落到他手心里。

她似乎聽見鐘聲,咚地一下敲在頭頂。霎時醒過神來,猛地推開他,也不知哪來這樣大的力氣,一把將他推到門上,背脊扣上浮雕木門,動靜大得令春山一躍而起,生怕屋里的人一言不合真打起來。他又不敢貿然敲門,只得壯著膽子貼門去聽。里頭人喊了句“我沒病,你才有病”,門便開了。他搖搖晃晃跌在門框上,看著白底金邊月華裙一晃而過,裙子的主人撇下白蘇徑自去了。

春山忙起身問道:“義父,您沒事吧?”

陸焉似乎笑了笑,說:“走吧,太后還等著我回話?!?/p>

春山納悶,哪有人挨打挨罵還偷著樂的,可見跟對了主子,義父不是一般人,能人所不能,忍人所不能忍。

另一廂,白蘇小跑著才追上景辭。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著景辭,雖不見異狀,卻聽見她小聲說:“白蘇,我怕是病得厲害,季太醫(yī)的方子還得熬著吃?!?/p>

馬車出了承天門,景辭的耳根子仍緋紅,她躲在角落里望住小桌上一只甜白釉茶杯怔怔出神。前一刻腦子里跑馬燈似的嘈雜,這一時卻沒半點思緒,用鼓槌往頭上一敲,準能聽得見回聲。

白蘇同忍冬對上一眼,又喚了一聲:“郡主,喝口茶吧?!?/p>

景辭仍是沒回應,此刻她魂在九天上,哪能看到凡人。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www.afriseller.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