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強勢和理智了,你清楚地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再理智的人,也需要抒發(fā)自己的感情,一直壓抑自己,不見得是好事?!痹S重光一邊說,一邊低頭在紙上寫寫畫畫,口氣輕快得仿佛對面坐著的人不過是患了感冒,“但是通過這兩次的聊天,我覺得你目前的心理狀態(tài)其實并沒有到病態(tài)的地步,考慮到你以前的經(jīng)歷,我不得不說,你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孩子。其實你可以適當發(fā)泄一下自己的情緒,這樣對身心健康有好處?!?/p>
突然正經(jīng)起來的畫風讓沈秋十分不適應(yīng),她托腮看著許重光,目光掠過他的臉,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又密又長,隨著他的動作微微顫抖。
“許醫(yī)生長這么帥是遺傳了誰?你爸還是你媽?”沈秋問道。
許重光:“……”
男人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抬頭看著沈秋,女孩子無辜地看著他,即便是調(diào)戲人,也調(diào)戲得如此理直氣壯。
沈秋的長相隨了她媽媽,溫柔甜美,眉眼清秀,嘴唇也小小的,甚至有一個天生的酒窩。然而她的性格卻強勢,化妝的時候也會習慣把眉毛上挑,擺出防備的姿態(tài),喜歡雙手抱胸,相當沒有安全感。理智告訴她,她應(yīng)該來看心理醫(yī)生,然而她比一般人更防備被刺探內(nèi)心,所以才一直胡攪蠻纏。
許重光不是不明白,所以才任由她用盡手段岔開話題。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她很堅強,他只是需要安撫她的內(nèi)心,讓她少做噩夢,不要夢游就可以了。
于是他避開沈秋的目光,繼續(xù)說道:“弗洛伊德認為夢游是一種潛意識壓抑的情緒在適當時機發(fā)作的表現(xiàn),只要注意釋放情緒,我認為這不是什么問題?!?/p>
“許醫(yī)生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鄙蚯镞瓦捅迫?。
許重光眼睛朝上,露出一個仔細思索的表情:“我應(yīng)該是匯集了我爸媽的全部優(yōu)點,然后又把這些優(yōu)點稍稍翻了一倍,畢竟比我好看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沈秋快要惡心吐了。
然而許重光話鋒一轉(zhuǎn):“如果想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就不要逃避,為什么不肯試試看,把心里的難過發(fā)泄出來,那樣會好很多。沈秋,人有七情六欲,會傷心會難過是很正常的事情。就算是野獸,也知道躲藏在隱秘的地方舔舐傷口,你不需要這么辛苦。我希望哪怕我沒辦法解決你的問題,也可以讓你在這里好受一點?!?/p>
說這話的時候,許重光更像是個朋友,聲音輕柔得很。
沈秋安靜下來,沉默地看著許重光。她該說什么呢?說她最近每天晚上都興奮得睡不著覺,因為她距離報復(fù)沈成陽是那么近?欒遲告訴她,陶安可會利用她來調(diào)查沈成陽的身世,一定是因為有了八成的把握。
于是這些日子,她翻來覆去都會想這件事。她父親是個重男輕女的人,之所以這些年來獨寵陳碧柔,跟沈成陽這個兒子不無關(guān)系,然而世間事就是這樣荒誕,那個男人被戴了二十幾年的綠帽子卻不自知。
而母親與她,卻因為一個傻子和一個卑鄙無恥的女人,到了如斯境地。
人生,實在太荒誕和悲哀了。
“我這兩天睡不著,你可以催眠一下,讓我好好睡一覺嗎?”沈秋的目光終于柔和下來,不再是鋒芒畢露的樣子。
“當然可以。好好睡一覺吧,睡覺的鐘點不收你錢?!焙懿诲e的進展,許重光笑了笑。
沈秋睡著了,在許重光辦公室的沙發(fā)上,陽光灑落下來,照在她眼底濃郁的黑眼圈上,許重光坐在沈秋身邊,端詳著這個姑娘。她把自己蜷縮起來,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子宮里——相當脆弱的睡姿。
許重光想,有許多個日日夜夜,她是不是都這樣,一個人躺在床上,蜷縮著,希望有人給予她幫助和溫暖。
她在精神病院的時候,也是安靜如斯,乖乖聽從醫(yī)生和護工的安排,假裝順從地吃藥,再想法子把藥扔進抽水馬桶。她觀察醫(yī)院里的看守情況,嘗試著逃跑,最終卻沒有成功。她被關(guān)了禁閉,被電擊,不得不吃那些有損大腦的藥,變得渾渾噩噩。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他曾經(jīng)給她做過治療,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不記得了。沈秋自己并不知道,她在醫(yī)院里的那些痛苦記憶,其實是被她自己屏蔽了。
“睡吧,以后總會好起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