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面書架里是一列列簇新的藍本厚書，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是飄不出書香味的，可主人愿意這樣的擺設(shè)。

林秋生正舒服地把全身都靠在轉(zhuǎn)椅里，頭朝里坐著。聽到有人進來，他忽然轉(zhuǎn)過椅子，雙手輕點緊勒脖子的蝴蝶結(jié)。他對著柳碧瑤，笑得雙眼如一對下弦月，燦爛得使人不得不對他綻放一個飽含誠意的笑容。

“原來是段家古董店的朋友?！绷智锷舆^仆人遞上來的畫，很有禮地和柳碧瑤扯起家常，尖細的嗓音撓得柳碧瑤的耳朵癢癢的?！暗昀锷馊绾伟?？”

柳碧瑤知道林老爺把自己當(dāng)成古董店的小伙計了，她不適地應(yīng)了句，“還好?！?/p>

林秋生好像沒聽到柳碧瑤的回答，展開圖畫匆匆過目一番，他專注的時候眼睛也是彎彎的，眼眶里的眼珠子左右移動著，然后迅速把畫合上，一成不變的笑容，“送客?！?/p>

柳碧瑤像是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wù)，腳下生風(fēng)地出了書房，今天接二連三的怪事弄得她有些心神不濟，她覺得自己需要休息一下。林家園子里是肆意的綠色，這又讓柳碧瑤有些感慨，林家仿佛能把每種色彩都運用得淋漓盡致，不驚人不罷休。

林靜影坐在園子里看書，素蘭裙子曳到腳踝，她低著頭，長發(fā)分支編成兩股油亮的辮子垂貼在胸前，微低的后領(lǐng)露出一截優(yōu)美的脖頸，一幅清麗出塵的畫面。柳碧瑤特地放輕了腳步，怕打擾了林小姐安靜的閱讀。她知道，即使林小姐看見她了，也不會抬頭打招呼。

閽人眉淡眼輕地在身后關(guān)上大門后，柳碧瑤輕呼了口氣。

熱烈的陽光刺著身上每一個毛孔，剛收回的汗意又急速地迸發(fā)出來。門口停了輛車，林七夫人像是忘了什么東西，又折回里屋，出來時手上多了只精致的皮包。她這次看見柳碧瑤了，對她輕微一笑，薄薄的唇牽動的時候噙了份病態(tài)的柔弱。

這份清淡的笑容多少讓柳碧瑤雜亂的心情有了些許舒緩，團團紛纏的心事仿佛也自然而然地和順了不少，她在瞬間下了臆斷：林老爺很古怪，林小姐很冷淡，這位夫人是和藹可親的。

大門的左邊是條封死的弄堂，只有向右走才能回去。飄舞的桐花輕輕翻入柳碧瑤的裙擺，她對七夫人笑了笑，轉(zhuǎn)身離去。沒走幾步，她瞥見老乞婆從一棵油桐樹后竄出來，那頭亂發(fā)綴滿了桐花，臟兮兮的小乞丐緊隨其后。

又是這個瘋婆子！柳碧瑤吸了口冷氣，趕緊返回。

老乞婆鬼鬼祟祟地走過來，很快就來到柳碧瑤的面前，翻著白眼從下向上看了看她。這次沒尋柳碧瑤的事，老乞婆到了林家大門口，一聲不吭地盯著園內(nèi)，突然用竹竿用力地敲著門，大叫起來：“秀丫！秀丫！你娘找你來啦！”

這尖亮中透著沙啞的叫聲猶如一張新鮮薄脆的紙被撕扯開，生生劃過空氣傳到人的耳旁。剛要上車的七夫人停滯了動作，閽人把著門一時愣在那里，但他極其迅速地瞄了一眼七夫人的神色。

小乞丐似乎見慣了老乞婆的行為，把頭縮在脖子里，靠著墻，直著眼睛挖起了鼻孔。

園里看書的林靜影早已旋入了屋內(nèi)，房門還在扇著，陽光時寬時窄地撲入屋里。

柳碧瑤忘了離開，她好奇老乞婆的舉動，瘋子的行為雖然怪異但是總有出處，何況“秀丫”這兩個字聽來是那么耳熟。

閽人極不耐煩地沖出門外，使勁揮趕著，“去去去！”

小乞丐一驚而奔，身手扭得像脫了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