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想當年,十三格格那么小,躺在我的懷里鬧騰?!币苍S有些事情經(jīng)年累月地壓在心底,不吐不痛快,老婦人絮絮叨叨地說著,“……當年紫禁城被攻,管賬房的小德子和小林子掠了金銀寶貝就走,哪管得上那些格格、阿哥們的死活??蓱z了那些個金枝玉葉……和那些被人丟棄的小貓小狗有什么區(qū)別!”
溥倫和柳碧瑤對望了一眼,似是無奈。
“你說的那幅畫啊,”老婦人忽然切入正題,拿起剪刀剔掉線頭,又顫顫巍巍地放下,“我倒是聽十三格格說起過,不過具體是什么樣的畫,我也說不上來。孩子長大了,只要郎不要娘,更何況我這個伺候人的乳娘……怕是早被她甩到腦后嘍!這么多年啦,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忽然問起畫來……”
柳碧瑤不喜歡這個老婦人的語氣,森森的,像是所有人都欠了她什么。她拽了下溥倫的衣襟,小聲道:“我們走吧?!?/p>
溥倫不露聲色,臉上綻開個明亮的笑容,問老婦人:“姑姑,你知道畫里藏了什么的,是不?”
老婦人穿針的手一抖,回憶好像突然打開了個口子,說話的聲音都微微顫著,“好孩子,姑姑如果知道,為什么不告訴你呢?當年的宮里人人求個自保,哪管得了別人的閑事!姑姑是真的不知道。估計這天下知道這幅畫的秘密的人不多,連格格也搞不清楚,只道是受老佛爺之托,帶上畫離開這是非之地……問我還不如問別人。這宮里啊全都是人尖兒!”
柳碧瑤并不完全信她的話,老婦人既是格格身邊最親的乳娘,對畫的來龍去脈不說是了如指掌,也應(yīng)是有所耳聞。老婦人平庸,有點兒虛假,甚至有種戒備,老宮女的心思大多難以捉摸。
柳碧瑤的腦子里倏然劃過烏掌柜的影子。
“……畫失蹤了,未免不是件好事……”老婦人叨念完了,低頭繼續(xù)做她的針線活,并不起身送客。
出了瓦房,天色又暗了一層。一株細弱的青藤扶墻依棲,風(fēng)穿過瓦隙,陳舊的瓦片窸窣欲飛。翠襖少女端著兩碗新燒的茶水出來,仍是半低著頭,說話輕如蚊蚋,“喝了茶再走吧。”
溥倫好意地接過茶水,少女的臉上凝了朵淺色的紅云,甚是興奮,她瞥了一眼柳碧瑤,聲音稍稍放亮,“我奶奶就是這樣子的,請別見怪?!彼Я艘Т剑终f,“前幾天,來了位城里的客人,說話細聲細氣的……”
“阿翠!”老婦人凌厲的聲音穿透窗紙,生生截斷少女的話。
翠襖少女接過茶碗,默不作聲地回了屋里。
回去的路上,柳碧瑤全身都覺得疲憊,她靠在溥倫的肩膀上,看著車窗外顛簸的風(fēng)景,漫不經(jīng)心地問:“這畫里究竟藏了什么?”
“不知道。”溥倫輕笑一聲,“我母親從沒跟我提起關(guān)于這畫的秘密,她是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你問過她嗎?”柳碧瑤想起娘憂傷的面容,很模糊地劃過記憶。
“沒有。如果她想說,就會告訴我?!蹦氐纳裆珴u漸沉淀于溥倫的眉心,他像是訴說著心事,神情遙遠而迷茫,“我母親,她的身體狀況很不好?!?/p>
這是他經(jīng)常去教堂的原因吧。柳碧瑤把臉完全地埋在他的頸窩里,從什么時候起,這樣的親密對他們已是尋常如牽手。柳碧瑤看著他輪廓分明的側(cè)臉,從車窗外躍進的光影點點跳動在他的臉上,勾勒出迷人的線條。她喜歡這樣看著他。
柳碧瑤輕問:“你每個周日都會去教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