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琳進一步加大力度鉆研自己身上的服飾,從外衣到內(nèi)衣,以使自己任他什么時候什么角度看都毫無破綻。另外她開始擔心一個問題,這男人是不是性取向有些問題?或者,干脆就是性無能?那他還和她談什么談,和她結(jié)了婚再把她當成個擺設(shè)給人看,而她自己事實上卻長期荒蕪著枯竭著?一個化學女博士最后淪為一件婚姻里的道具?不行,她一定要試試再說,這床不上是不行的。
當她第七次走進這房間的時候,她坐在沙發(fā)上簡直有些如坐針氈了。因為她惦記著那只耳釘,她惦記著自己埋的那只餌。想到被餌吊起來的那個隱形的人形,她簡直是恐懼而興奮。她強忍著坐了一會便起身說要去洗手間,這樣不至于引起他的懷疑,怎么一來就往洗手間跑?進了洗手間掩上門,她往那玻璃架子上一看,沒了。那里空空的,那點尖利的像傷口一樣的紅真的不見了。
她盯著那死死看了半天,就像要把那看出一個洞來,然后,把目光慢慢移進了鏡子里。她與鏡子里的自己對視了,她看著鏡子里自己的眼睛,忽然感覺像走到一個洞口了,洞中深不見底,她不敢往里走,卻知道洞里一定有著什么。
洞里有個人在黑暗中看著她。
出了洗手間,她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回到沙發(fā)上。喝了一口水,才閑閑地拈出一句,我上次不留意把一只耳釘落在你家了,你有沒有撿到過?撿到就還我吧,剩下一只怎么戴?她費力地撒著嬌,一時都有些氣喘吁吁。李湛云眼睛看著電視,嘴里極流利地脫口而出一句,耳釘?沒見到。不假思索的回答,顯然是真的,因為他的語氣底下是平靜的,光滑的,連個骨節(jié)都沒有。
不是他拿的。那么,這屋子里還有別人。
有一個隱形的人躲在這房間的某一個角落,臥室,客廳,廚房,或者衛(wèi)生間。
她仍然是剛才的姿勢坐在沙發(fā)上,一動都沒有動。事實上,她的全身開始發(fā)干發(fā)緊,像一株突然被抽去了水分的植物,松脆地蜷縮著。她舔了舔自己的上嘴唇,干枯的,有兩顆牙齒粘在那里,掉不下來。她眼睛盯著電視,眼前出現(xiàn)的卻是那點紅,那點紅珊瑚像釘子一樣砸進她的眼睛里。她看到一只雪白的手伸過來,伸向那點紅,把它放在了手里,就好像,那是一顆紅痣,驚心動魄地長在那只雪白的手上。她順著那只手向后看去,看去,卻是一片模糊,一張模糊得沒有五官的臉。
她想起了第一次走進這房間時那一瞬間的感覺,這不是一個單身男人住的家。那種凜冽的感覺是真的。那種感覺這時候像一只手一樣陰涼地觸摸著她的皮膚,摸著她的身體。
她坐在沙發(fā)上開始出冷汗,開始發(fā)抖。
就在這時,李湛云開始看表了,他體內(nèi)的生物鐘簡直像一只牧羊犬,忠實地準備著到點就把她趕走。
恐懼突然帶給她一種奇怪的力氣,很邪,很硬,亙在她身體最深處像一截樹枝直直支撐著她。任是怎樣她也坍塌不下去了。屋子里的光線半明半暗地落在她臉上,把她的眼睛遮到了暗處,卻把嘴唇推到了明處,她涂了口紅,那嘴唇看起來就像一場火災(zāi)。他看著她的眼睛和嘴唇,她也看著他的,她就像看著一團琥珀里的影子,他的嘴唇張開了卻沒有再動,就那樣凝固住了。他已經(jīng)知道她要說什么了,他等著她說。終究是個紳士的男人。
她對他迅速一笑,干凈,凜冽。她感覺自己像站在了跳水板的最盡頭,就差那縱身一跳了。緊張,眩暈,但有近于嗜血的快感。然后她看著他的眼睛,終于說,我,不走了,好嗎?
她已經(jīng)從那跳板上躍下,突然就見底了,反倒沒什么了。她看著他,就像觀察著化學實驗室里一瓶準備發(fā)生反應(yīng)的溶液。他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痕影子,像拉下的百葉窗,靜靜的,卻是從窗外也聞到了里面那恐懼的氣息。不是她,那就是他在恐懼。她更加緊張地興奮地看著他,一個瞬間都不肯落下。他開口了,住下……這個,我是覺得,我們還不是很熟悉,這個,當然,你要覺得晚了,不方便回去了,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也有兩張床的,你可以睡一間……你確定,住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