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冰走在去學校的路上,終于忍不了身后跟著個一直哭哭啼啼的同班同學,轉身發(fā)火:“你能別哭了嗎?要哭滾遠點哭,讓別人見了還以為我怎么你了?!?/p>
我哭得更厲害了,上氣不接下氣地想向她解釋,出口卻全是碎成屑的“謝謝”“謝謝”“謝謝”——謝謝你看見我,謝謝你保護我,謝謝你修補我——
“好了,別哭了,你真的很膽小,你到底是怎么長這么大的?”她似乎為我強大的淚腺屈服了,走近用干燥的雙手抹掉我臉上的淚水,以甚少人見過的她最溫柔的神色對我說,“只要你答應我不哭,以后大事小事,有姐罩著你?!?/p>
就是從這一天起我有了護身符,給我一千萬也不換。
“南冰呢?”出了事總是第一時間找她的我,恍恍惚惚地離開家后,竟不知不覺間走到了她和許雯雯合租的房子,我進了門后,就瘋了一樣直奔她的房間,嘴中喃喃自語,“為什么不接我電話?我他媽打了好幾百次!不是說好了,什么時候都一定不會讓我找不著她嗎?”
“她今晚有事兒?!痹S雯雯陷在沙發(fā)里,正給腳指甲涂指甲油,“哎喲你怎么失魂落魄的?被強×了???”
我站在南冰整潔的臥室里,腦子里亂似戰(zhàn)后的廢墟,數(shù)以萬計的黑羽烏鴉狂躁地尖叫著、撲騰著,形成一張巨大的黑網(wǎng)籠向我,把我拽離地面。
我需要抓住點什么。
回到客廳,我對許雯雯伸出手:“那張名片呢?丁兆冬的。給我?!彼仁且汇?,隨即露出一臉看穿我的表情,笑嘻嘻地側過身從臺燈下的紙堆里翻出名片來遞給我,意味深長地說:“你覺醒了?”
我沒搭理她,顧不上背影倉皇地快步走出門外,像搞婚外情一樣見不得人般,躲在昏暗的樓梯間里盯著手機屏幕上發(fā)亮的撥號鍵,雙眼如遭沙礫糅入般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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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菜的時候因為走神,黃瓜炒肉片被我放了兩次鹽,就這么件事兒,夠爸爸在餐桌上說五分鐘,我捧著碗繼續(xù)走神,靜候他把廢話說完——
“一個菜都能炒毀了,你還會什么?你媽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會做飯,就這點偏偏不像她,好的不學,光學壞?!?/p>
——他從進了家門那刻,就慣性地開始數(shù)落還在廠里上班的媽媽。
“你們的媽是不想要這個家了,整天不見人影……”他伸長胳膊,用筷子敲了敲艾銘臣放在桌上的碗,“臣臣,別光顧盯著電視,有什么好看的,吃飯?!?/p>
——艾銘臣依舊別著脖子,爸爸夾了兩筷子從外面買回來的醬牛肉放在他碗里,又叫了一聲“銘臣!”,他才端起碗,索性轉過身去正對著電視機,默不作聲地扒拉起飯來。
他轉而對我繼續(xù)說:“你也這么大個人了,大學生不是很閑嗎?就不能多照看一下家里?我看你根本就是整天在玩,學什么油畫,有屁用。哪家單位需要一個畫畫的?銀行還是醫(yī)院?”
——重點來了。
紛亂游散的思緒開始逐漸聚攏,我放下碗,與艾曲生對視。
如果艾曲生要使你聽從他提出的一個連自己也覺得理虧的要求,他一定會兜一個大圈子之后慢慢朝你逼近,一點點壓縮著你立足的空間,最后墜入他早早挖好的,再明顯不過的坑,手段拙劣得可笑。
面對這樣狡猾的親爹,我從小就要學會辨?zhèn)未嬲?,不當場揭穿他用一堆碎語裝點的陷阱,等我不幸一腳踏下去再爬出來,他便不會認賬了。
小學三年級時,姨媽送了我一件從香港迪斯尼帶回來的布魯托T 恤,我一直把它珍藏在衣柜最深處。直到爸爸擅自做主拿給弟弟穿,我眼睜睜看艾銘臣在小區(qū)里和朋友追鬧,弄得布魯托臉上全是泥。
他說:“你鬧什么鬧,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我使勁回憶才想起——“女孩子穿什么狗腦袋背心,又不是裙子”“你姨媽也真不會挑”“放衣柜里要發(fā)霉了,再過兩年依你的身高也就穿不下了”。幾天前,爸爸確實在飯桌上的零碎閑聊中,處心積慮地夾雜著這么幾句意味明顯的話。
他不直接問我:“給艾銘臣穿算了?”——是清楚我肯定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