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講的這個案子是鐘曉麗到任前一年發(fā)生的。那天晚上,山城第二中學報警說,一個學生被人捅傷了。王海他們趕到后發(fā)現(xiàn),在一個宿舍里住著六名學生,都是第二天就參加高考的。其中兩名同學就是小張和小呂,因為洗腳水問題發(fā)生了爭執(zhí)。小張不小心把洗腳水弄到小呂身上,小呂罵罵咧咧,小張就急了,雙方廝打在一起,小呂自認吃了虧,就拿起水果刀在小張臉上劃了一刀,裂開了一個口子,流了血。按照辦案常規(guī),應該把加害方和受害方都帶到派出所進行詢問、筆錄,接下來調(diào)查、取證,依照法律研究處罰決定。這樣折騰來折騰去,別說兩天半的高考時間,就是五六天也過去了,哪里還談得上參加高考。即便神速辦案,當夜辦完,也會嚴重影響學生第二天的高考情緒。因此,王海他們沒有按照常規(guī)辦案。他們先是趕快把小張送到醫(yī)院治療,然后把小呂及雙方家長及學校老師叫到一起,商量了一個方案。小張也就是臉上被劃了一道,不影響考試。先這樣讓兩個孩子按時參加高考,考試期間雙方努力克制,警方也將采取必要措施,等高考結(jié)束后接著辦案。雙方家長及學校都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高考結(jié)束后,王海他們根據(jù)調(diào)查取證的結(jié)果,依照法律進行了耐心調(diào)解,最后雙方達成協(xié)議。加害方向受害方賠償全部醫(yī)療費用,考慮到受害方臉上會留下疤痕影響以后的生活,加害方再追加一定的經(jīng)濟賠償,受害方也應為自己的過錯向?qū)Ψ降狼?。最后,兩個孩子都考上了大學,鑒于受害方的寬容大度,加害方又為經(jīng)濟不算寬裕的受害方承擔了四年的學費,受害方感到有點過了,只接受了給孩子的第一年學費四千五百元。至此,雙方結(jié)成了友好家庭。
王海講完這個案子后問道:“你認為這是個‘鐵案’嗎?”鐘曉麗不知如何回答,王海接著說:“民警手中的權(quán)力好生了得,但要用好是門大學問。辦案幾十年,我的體會是,民警辦案一定要追求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的統(tǒng)一。辦案過程中,一定要把‘窮兇極惡’、‘罪大惡極’與‘犯罪初衷’、‘危害甚微’嚴格區(qū)別開來。”見鐘曉麗若有所思,王海接著說:“嚴懲是法律的無奈之舉,它更多的是希望協(xié)調(diào)與挽救,不斷地為社會增加和諧因素,而不是增加矛盾、激化矛盾,為社會埋下隱患。如何化解矛盾,如何把消極成分化為和諧元素投放社會,民警需做的工作還有很多很多!”
鐘曉麗一直在那里沉思,這個剛才還不太服氣的話簍子,一時成了“啞巴”。見此情景,王海認為該收場了。他說:“小鐘,我告訴你溫冀一案的最后結(jié)果吧,”這時,鐘曉麗抬起了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王海。王海說:“溫冀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故了,母親一直沒有改嫁,撫養(yǎng)著她。前些日子,她母親的心臟病犯了需要住院,溫冀拿出了家里的全部積蓄,又向左鄰右舍、親朋好友借了許多,離住院標準費還差五百元,無奈之下,孩子犯了個‘大錯’。”王海稱“小偷”為“孩子”,把“犯罪”說成“大錯”,鐘曉麗記得十分清楚。她沒有來得及沉思,因為王海接下來的話更加令她震憾。王海說:“而犯了更大錯誤的是辦案民警。”王海的語氣低緩下來,變得有些哀傷。“她是山城的學生,選擇在山城偷,怕別人認出來,就進行了化裝。而所有這一切,這一切的一切,辦案民警都沒有了解清楚,結(jié)果……”王海眼睛有點發(fā)紅,而鐘曉麗的眼睛則瞪得溜圓,她聽到王海用悲哀到極致的口氣說,“溫冀從拘留所出來后,知道自己已被學校開除了,她思想鉆了牛角尖,認為自己這輩子完了,晚上跑上火車道,臥軌自殺了!她希望用自己的死給母親換點治病的錢,可是,幼稚的她或許沒有想到,母親聽說這一噩耗后病情加重,當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