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老先生五年的思想和討論的結(jié)果,給我們這樣一個“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他老先生很謙遜地避去“科學的”的尊號,只叫他做“柴積上,日黃中的老頭兒”的新信仰。他這個新信仰正是張君勱先生所謂“機械主義”,正是梁任公先生所謂“純物質(zhì)的純機械的人生觀”。他一筆勾銷了上帝,抹煞了靈魂,戳穿了“人為萬物之靈”的玄秘。這才是真正的挑戰(zhàn)。我們要看那些信仰上帝的人們出來替上帝向吳老先生作戰(zhàn)。我們要看那些信仰靈魂的人們出來替靈魂向吳老先生作戰(zhàn)。我們要看那些信仰人生的神秘的人們出來向這“兩手動物演戲”的人生觀作戰(zhàn)。我們要看那些認愛情為玄秘的人們出來向這“全是生理作用,并無絲毫微妙”的愛情觀作戰(zhàn)。這樣的討論,才是切題的,具體的討論。這才是真正開火。這樣戰(zhàn)爭的結(jié)果,不是科學能不能解決人生的問題了,乃是上帝的有無,鬼神的有無,靈魂的有無,……等等人生切要問題的解答。
只有這種具體的人生切要問題的討論才可以發(fā)生我們所希望的效果,——才可以促進思想上的刷新。
反對科學的先生們!你們以后的作戰(zhàn),請向吳稚暉的“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作戰(zhàn)。
擁護科學的先生們!你們以后的作戰(zhàn),請先研究吳稚暉的“新信仰的宇宙觀及人生觀”:完全贊成他的,請準備替他辯護,像赫胥黎替達爾文辯護一樣;不能完全贊成他的,請?zhí)岢鲂拚?,像后來的生物學者修正達爾文主義一樣。
從此以后,科學與人生觀的戰(zhàn)線上的押陣老將吳老先生要倒轉(zhuǎn)來做先鋒了!
(四)
說到這里,我可以回到張丁之戰(zhàn)的第一個“回合”了。張君勱說:
天下古今之最不統(tǒng)一者,莫若人生觀。(《人生觀》頁一)
丁在君說:
人生觀現(xiàn)在沒有統(tǒng)一是一件事,永久不能統(tǒng)一又是一件事,除非你能提出事實理由來證明他是永遠不能統(tǒng)一的,我們總有求他統(tǒng)一的義務。(《玄學與科學》頁三)
玄學家先存了一個成見,說科學方法不適用于人生觀;世界上的玄學家一天沒有死完,自然一天人生觀不能統(tǒng)一。(頁四)
“統(tǒng)一”一個字,后來很引起一些人的抗議。例如林宰平先生就控告丁在君,說他“要把科學來統(tǒng)一一切”,說他“想用科學的武器來包辦宇宙”。這種控訴,未免過于張大其詞了。在君用的“統(tǒng)一”一個字,不過是沿用君勱文章里的話;他們兩位的意思大概都不過是大同小異的一致罷了。依我個人想起來,人類的人生觀總應該有一個最低限度的一致的可能。唐擘黃先生說的最好:
人生觀不過是一個人對于萬物同人類的態(tài)度,這種態(tài)度是隨著一個人的神經(jīng)構(gòu)造,經(jīng)驗,知識等而變的。神經(jīng)構(gòu)造等就是人生觀之因。我舉一二例來看。
無因論者以為叔本華(Schopenhauer)、哈德門(Hartmann)的人生觀是直覺的,其實他們自己并不承認這事。他們都說根據(jù)經(jīng)驗閱歷而來的。叔本華是引許多經(jīng)驗作證的,哈德門還要說他的哲學是從歸納法得來的。
人生觀是因知識而變的。例如,柯白尼“太陽居中說”,同后來的達爾文的“人猿同祖說”發(fā)明以后,世界人類的人生觀起絕大變動,這是無可疑的歷史事實。若人生觀是直覺的,無因的,何以隨自然界的知識而變更呢?
我們因為深信人生觀是因知識經(jīng)驗而變換的,所以深信宣傳與教育的效果可以使人類的人生觀得著一個最低限度的一致。
最重要的問題是:拿什么東西來做人生觀的“最低限度的一致”呢?
我的答案是:拿今日科學家平心靜氣地,破除成見地,公同承認的“科學的人生觀”來做人類人生觀的最低限度的一致。
宗教的功效已曾使有神論和靈魂不滅論統(tǒng)一歐洲(其實何止歐洲?)的人生觀至千余年之久。假使我們信仰的“科學的人生觀”將來靠教育與宣傳的功效,也能有“有神論”和“靈魂不滅論”在中世歐洲那樣的風行,那樣的普遍,那也可算是我所謂“大同小異的一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