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堂姐的江離總被父母要求要照顧若英,而若英的父親卻教導女兒要謹遵長幼之序。結果兩個女孩都選擇了有利于自己的說法,自小江離就總以長者自居欺負若英,若英則毫不留情地對江離展開反攻。江離在許多方面都很像自己的父親無逸,并不怎么擅長祭祀的技術,所以在若英面前稍稍有些自卑。然而她掩飾自卑的方式卻是更加變本加厲地與若英作對。
事發(fā)前三個月,江離因為執(zhí)禮的姿勢被若英嘲笑,賭氣之余,竟向伯父說起若英的壞話,結果害得若英當晚被父親痛打了一頓。若英也知道自己挨打是因為江離挑撥,所以這三個月以來都刻意避開江離,未曾與她講過一句話。
江離走進房間,若英依舊毫無反應,只是用那件原本穿在身上的長衣?lián)踉谛厍埃辉缸尳x看到她尚在發(fā)育的身體。江離上前,握住若英抓著衣物的手,一再說著道歉的話語。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若英聽到江離的道歉,卻驚恐地閉上了眼睛。恐怕她剛剛被笞責的時候,也一再重復著“對不起”來討?zhàn)垼牭竭@個詞又激起了不快的回憶。
芰衣認為這是促使兩人和解的最好機會,正好清理傷口的工作也完成了,便囑托妹妹好好照顧若英,還說自己要向伯父通報這件事情,不讓他們一家過于擔心若英的事情。芰衣又讓若英放心,說自己會請求伯父允許她在這邊留住幾天。
“不要去……”
芰衣并沒有聽從若英的挽留,消失在門的另一邊。江離則默默地幫若英換上柔軟的衣物。實際上,芰衣去世之后,也一直是江離在照顧若英。
向父親說明情況后,芰衣便取了一盞行燈,向伯父家走去。一路溯著若英跑來時的足跡。過來時,若英只踏著一對草履,想必既冷且滑。而此時自己足下踏著一雙木舄,舄下著襪,雖然沉重,但步子穩(wěn)當,保暖效果亦佳。這樣想著,芰衣就更覺得若英可憐。
“無咎伯父,我是芰衣?!?/p>
抵達之后,芰衣在風里呼喊著,一面叩著院門。門旋即開了。不知是因為風力而打開,還是被芰衣叩開的,唯一可以判斷的是,并沒有人前來應門。
難道伯父一家發(fā)現(xiàn)若英不見了,便到山中尋找她?
因為兩家居住在山谷,周圍不是峭壁就是陡坡。從伯父家出門,不論想要入山還是出山,都只有兩條可走的路,一條通往若英的家,另一條則通往相反的方向。明明剛下過雪,假若是要搜尋若英的話,只要循著她的足跡便好,并沒有什么困難??墒沁^來的一路上,明明只有若英一個人的足跡……
不祥的預感自芰衣心底升起,如夜霧般四散蔓延,很快就在她的胸口釀成一陣酸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只是讓心跳速度愈發(fā)加快。終于,芰衣還是鼓起勇氣、向前邁了一步,走進院門,準備直面即將來襲的黑云、露水與危險。
院子里的積雪已經(jīng)草草地掃過了一番,清出了一條通往主屋的路。
借著從室內(nèi)傳來的微光,芰衣注意到有人俯臥在房門口。
此時她已經(jīng)意識到了,適才那些不安的預感恐怕都會成真。而自己能否從這里脫身,則尚不可知。但她別無選擇,唯有上前確認事態(tài),去見證這出慘劇的現(xiàn)場。
終于,觀芰衣來到了距離那倒臥的人影只有數(shù)步的位置。她不敢再靠近,生怕踩到地上那些正在結成冰凌的血水。芰衣小心地避開那暗紅色的冰漿,繞到了倒臥者的頭部一側。她稍稍彎下腰,將手里的行燈移到自己的膝蓋前方。
只見倒臥在地上的人微絲未動,怕是已斷了氣。在尸體的背部上方偏左的位置,有一道深深刺進臟器的刀傷。傷口被死死地凍住了,不再有血液涌出。
芰衣退后一步,一腳踩在了積雪上。她微微蜷曲雙腿,幾乎要蹲踞在地上了,又將行燈放得更低,終于看清了死者的面容。
——是無咎伯父。
她不忍再細看尸體的表情。平日總是板起臉、皺著眉頭的無咎伯父,彌留之際會以怎樣的表情面對死亡,芰衣多少可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