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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摸摸頭》 乖,摸摸頭(5)

乖,摸摸頭 作者:大冰


(四)

唉,哪個男人年輕時沒莽撞過?那時候幾乎沒什么惜命的意識,什么山都敢爬,什么路都敢蹚。夜路走多了難免撞鬼,后來到底還是出了幾次事,斷過兩回肋骨殘過幾根手指,但好歹命賤,藏地的贊神和念神懶得收我。

左手拇指殘在滇藏線上。

當(dāng)時遇到山上滾石頭,疾跑找掩體時一腳踩空,骨碌碌滾下山崖,幸虧小雞雞卡在石頭縫里,才沒滾進(jìn)金沙江。

渾身摔得瘀青,但人無大礙,就是左手被石頭豁開幾寸長的口子,手筋被豁斷了。

我打著繃帶回濟(jì)南,下了飛機(jī)直接跑去千佛山醫(yī)院掛號。

大夫是我的觀眾,格外照顧我,他仔細(xì)檢查了半天后,問我:大冰,你平時開車嗎?

我說:您幾個意思?

他很悲憫地看著我說:有車的話就賣了吧,你以后都開不成車了。

他唰唰唰地寫病歷,歪著頭說:快下班了,你給家里人打個電話,來辦一下住院手續(xù),明天會診,最遲后天開刀。

自己作出來的業(yè)自己扛,怎么能讓爹媽跟著操心,我猶豫了一會兒,撥了雜草敏的電話。

這孩子抱著一床棉被,穿著睡衣、趿著拖鞋沖到醫(yī)院,一見面就罵人,當(dāng)著醫(yī)生的面杵我腦袋,又抱著棉被跑前跑后地辦各種手續(xù)。

我訕訕地問:恩公,醫(yī)院又不是沒被子,你抱床棉被來干嗎?她懶得搭理我,一眼接一眼地白我。

到了住院部的骨科病房后,她把我摁在床上,強(qiáng)硬無比地下命令:你!給我好好睡覺休息!

醫(yī)院的被子本來就不薄,她卻非要把那床大棉被硬加在上面,然后各種掖被角。

掖完被角,雙手抱肩,一屁股坐在床邊,各種運(yùn)氣。隔壁床的病人都嚇得不敢講話。

我自知理虧,被裹成了個大蠶蛹,熱出一身白毛汗來也不敢亂動。

她就這么干坐了半個晚上,半夜的時候歪在我腳邊輕輕打起了呼嚕。她在睡夢中小聲嘟囔:哥,別死……

我坐起來,偷偷叼一根煙,靜靜地看著她。

清涼的來蘇水味道里,這個小朋友在我腳邊打著呼嚕,毛茸茸的睡衣,白色的扣子,小草的圖案,一株一株的小草。

會診的時候,她又狠狠地哭了一鼻子。醫(yī)生給出的治療方案有兩套:

A方案是在拇指和手腕上各切開一個口子,把已經(jīng)縮到上臂的手筋和拇指上殘留的筋扽到一起,在體內(nèi)用進(jìn)口物料縫合固定。

B方案是把筋扽到一起后,用金屬絲穿過手指,在體外固定,據(jù)說還要上個螺絲。

治療效果相同,B方案遭罪點(diǎn)兒,但比A方案省差不多一半的錢。我想了想,說,那就B方案好了。

沒辦法,錢不夠。

那一年有個兄弟借錢應(yīng)急,我平常沒什么大的開銷,江湖救急本是應(yīng)當(dāng),就把流動資金全借給了他。現(xiàn)在連工資卡的余額算在內(nèi),賬戶上只剩兩三萬塊錢,剛好夠B方案的開支。B方案就B方案,老爺們家家的皮糙肉厚,遭點(diǎn)兒小罪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

大夫說:確定B方案是吧?

我說:嗯哪。

雜草敏忽然插話道:A!

借錢的事她不是不清楚,銀行卡什么的都在她那里保管,她不會不知道賬戶余額。

我說:B!

她大聲說:A!

我說:一邊去,你別鬧。

她立馬急了,眼淚汪汪地沖我喊:你才別鬧!治病的錢能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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