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如果不能從樹上下去,說不定會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上面?!北3滞粋€(gè)姿勢太久,俞澄央的意識漸漸開始模糊起來,她用力咬著的下唇沁出一股甜腥味。
其間,她試探性地扔了幾根樹枝下去,但那條蛇還在那里,只是稍微動了動,沒有離開。
雖然她也想在第二節(jié)課下課鈴打響時(shí)跳下去,然后迅速逃跑,但腿腳發(fā)麻,無法動彈。到最后,原本還焦慮的心反倒平靜下來,于是她好想睡,一直睡下去。
朦朧之間,她聽到有人試探地叫著“俞澄央”。
好像是自己的名字?
俞澄央慢慢地睜開眼睛,正站在樹下抬頭望著自己的人,眼睛、眉毛、鼻子、嘴唇……俞澄央的腦子像一臺老化的計(jì)算器慢慢拼湊著,揉了揉眼睛才喃喃叫出他的名字:“夏隅川?!?/p>
下一秒,她終于想起自己的處境,茫然的小臉迅速皺成一團(tuán),沖夏隅川緊張地?cái)[手:“你、你、你別過來?!?/p>
她顧忌蛇的反應(yīng),聲音被收回一半:“這里有蛇很危險(xiǎn),不要過來啊?!?/p>
反應(yīng)也太遲鈍了。
夏隅川無奈地笑了笑,探身上前,下一秒伸出左腳將隱匿在草叢間的蛇踢到了小路上。似乎是特意為了展示般,他又用腳輕輕地碾了幾下,那條蛇還是一動不動。
然后他抬起眼看向女生:“喏,假的。”
俞澄央愣在那里,看起來傻乎乎的。
“假的啊……”
一陣風(fēng)吹來,樹葉嘩啦啦地響起來。太陽已偏離了光,周圍陰陰涼涼的。
不知道為什么,俞澄央瞬間松懈下來的表情、晃在空中已經(jīng)浮腫的雙腿、用力抓著樹干被灰沾染的手,連皺皺鼻子的小動作都緩慢下來,變成一幀一幀的畫面,注了柔光平衡了色調(diào),暖暖的,帶著孩子氣。
或許也因?yàn)檫@孩子氣,讓夏隅川覺得心沉下來,有點(diǎn)悲傷。
“嗯,假的,不用怕了?!毕挠绱ň徚司徤?,笑意涌上來,“但你打算一直待在那上面嗎?”
幾片隨風(fēng)旋轉(zhuǎn)落下的樹葉遮擋了俞澄央的視線,于是夏隅川的臉在眼前模糊又清晰。
俞澄央看著他朝自己伸出手,額前的劉海輕柔拂動,屬于少年特有的棱角分明的線條,爽朗卻不生硬,讓人心頭一暖。
而落滿了光的瞳孔里映射著小小的自己。
“下來吧。”他朝自己伸出手。
俞澄央呆呆地看著他。
好像列車穿過森林,行駛到平原。
前方的地平線被光溢滿,灰暗的一切被拋到身后,越來越遠(yuǎn)。
俞澄央放開抓著樹枝的手,縱身一躍。
世界是一幅模糊不清的抽象畫,迎面而來的涼風(fēng)像誰在耳邊小聲嗚咽。
每一天,即使天已經(jīng)亮起來,閉上眼時(shí)又墜入夜的黑暗。
在明明暗暗之間,一切都不是真實(shí)。
窗外太陽和月亮完成了多少循環(huán),陽臺的花過了幾個(gè)花期,那些涌入耳膜的聲音訴說了多少故事……來不及梳理就被覆蓋。
時(shí)針與分針相遇又別離,而我的時(shí)間早已停止。
即使走在陽光里,也感受不到任何暖意。于是我才明白,那些光是虛幻的假象,我只是在日光的影子里。
胸口常常半夜痛得睡不著,大滴大滴的汗水將衣服濕透。
像是跌入深淵,抓不住任何東西,只有身體在失控地下墜。
生命里一直燈塔般指引我的存在,在某一日轟然倒塌。
我變成天空中失去方向的迷鹿。
我想停下來,卻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不知道該做什么才好,我真的非常絕望。
不過短暫的幾秒,夏隅川卻看到女生臉上不知為何涌現(xiàn)出絕望的表情,他怔然,伸出手試圖接住女生的時(shí)候,才發(fā)現(xiàn)她已落在他無法觸及之處。
盡管他努力去彌補(bǔ),指尖觸碰到她衣服的質(zhì)感,錯(cuò)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