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都是冰冷的溫度,仿佛數(shù)九隆冬在滿是冰碴的河里載浮載沉,滿身疼痛已然哭喊不出,深重的云霧將一切席卷進(jìn)來……在這般的昏沉迷茫中,她做夢(mèng)了。
兩個(gè)月前,居延。
仍是大雪彌漫之時(shí),呼嘯的北風(fēng)夾著冰碴,從帳篷的破洞中襲入,破舊的氈毯不能帶來任何暖意,只是聊勝于無地披著,就宛如,此時(shí)幽微的生命火焰。
疏真蜷縮在墻角,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仿佛是個(gè)無聲無息的死物一般。身上原本精美絕倫的厚緞云裳,也染了炭黑血污,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只有其中暗嵌的錦線,在微弱的油燈下偶爾閃光。
外間隱約有人聲傳來,隨即,便是可霓沉重踉蹌的腳步聲,疏真不用抬頭,便想得到她瘦得凹陷的面龐,原本英氣勃發(fā)的神韻,如今也只剩下悲憤凄絕。
可霓走到她跟前,低低喚道:“主上……”
她的聲音低沉,仿佛沉浸在某種情緒之中,帶著些奇異韻味,疏真略一抬眼,卻見她綻出一道溫柔的微笑,在這破舊漏風(fēng)的帳篷中,顯得格外恬靜安詳:“待會(huì)兒,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您都不要出聲!”
下一瞬,她蹲下身,吃力地抱起疏真——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帳角那一堆高高疊起的破衣垢被走去。
疏真被放進(jìn)這一堆亂布破絮中,可霓胡亂除下了她身上的錦衣重緞,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隨后,在她身上又堆了一層滿是污垢的破衣,那濃重的血腥味,顯示這是從女犯尸體上剝下來的。
重重垛起的布絮讓疏真有些胸悶,她張口欲問,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嘶啞到近乎微弱,可霓的微笑透過布料,瞧著越發(fā)模糊,越發(fā)詭譎。
過了幾瞬,便有粗魯男聲由外而入,隨即,便是可霓的驚呼怒喝聲,以及男子狂肆的大笑聲:“別在軍爺我面前擺你這京城閨秀的臭架子!進(jìn)了這紅帳篷,你們就是專供大軍享受的營(yíng)妓!”
隨即,便是衣料被撕的裂帛之聲,透過朦朧的布匹,但見可霓的身影,在幾條粗壯大漢的逼近下,終究無力掙扎——
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一片鮮紅……疏真睜大了眼,卻喊不出任何聲音。
雪白的肌膚在油燈下無聲地掙扎扭動(dòng),就算對(duì)方施以再多暴虐,卻也聽不見可霓的叫聲——疏真心中無比清明:她是不想讓藏身角落的自己擔(dān)心難受!
充斥著淫聲蕩語的喘息聲在耳邊回響,那交疊的軀體在眼前涌動(dòng),眼前的鮮紅在油燈下靜靜蜿蜒流淌,鮮明妖艷,銘心刻骨!
當(dāng)一切都平靜下來的時(shí)候,卻聽到一聲急促的喊聲——那是可霓的慘叫,痛到極致的一聲!
一個(gè)大漢提起褲子,獰笑著將短刀刺入可霓裸露的胸膛:“京城那邊有貴人吩咐下來了,讓我們好好兒玩過之后,便一刀殺了你!”
他緩緩地拔出刀,無視正在抽搐冒血的軀體,挑起了那件金縷華緞:“看這料子,你果真是大官家的小姐?”
可霓全身抽搐著,鮮血噴射如泉,那樣的血色,映入疏真眼中,便成這一生一世也不能忘卻的夢(mèng)魘!
疏真喉嚨微微出聲,卻喊不出任何一句話,她的左手筋脈已斷,竟是連爬出這一堆亂帛也不能!只能眼睜睜看著這群兵痞嬉笑著離去!
好一陣過后,她才翻滾摸索著爬出布堆,卻也只趕上可霓最后的一抹笑容——
那笑容恬靜明麗,聲音也弱不可聞,卻是一字一句,都刻在她的心中:“主上……你要好好活下去!”
風(fēng)吹入帳篷,最后的油燈火花,終于也悄然熄滅了。萬籟俱靜中,只剩下風(fēng)雪的呼嘯聲,浩然席卷到天之盡頭。
雪屑撲打在臉上,那般麻木冰冷的痛,讓眼前一片模糊,惟有那血色蜿蜒,眼前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幻景。
疏真單手撐地,麻木受創(chuàng)的右手僵硬伸出,緩緩地,緩緩地,終將可霓滿面血污抹去,那抹平靜的微笑,只固定在氣絕身亡那一刻。
“呵呵……”
疏真將臉埋在塵土之中,許久,不哭不喊,隨即,卻笑得雙肩顫動(dòng),禁不住又咳嗽起來——
老天,這就是你給我的宿命嗎?
但是可霓何辜,竟會(huì)是這樣的慘烈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