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點半,”蘇鹿甩了甩手上的泡泡,往窗外無邊的黑暗里看過去,洗潔精的香味混著泡沫,讓人神飛意揚?!笆c半算什么啊,國內(nèi)才剛剛開始?!彼L長地嘆了口氣,“這大農(nóng)村,還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是嘛,才十點半,鹿鹿她懶得要命,都不帶我去吃火鍋——”思瑤的聲音很柔軟,你不會覺得她在撒嬌,而是會認(rèn)認(rèn)真真地相信她說的話。她沒經(jīng)過什么風(fēng)月情事,但是比蘇鹿懂得怎么去做女人。
顧驚云靠在椅子背上,往后仰著閉上眼睛,“好了,小姑奶奶們,就讓我休息一下——”
“你是怕動一下掉肉,大年三十晚上賣不出去嗎?”還沒等別人笑,蘇鹿自己先笑了,“沒事兒,我先預(yù)定了,大過年的總得殺頭年豬。”
顧驚云睜開一只眼睛看著她,嘴角上撇出一點笑,“你這小丫頭,整天的就會損我?!睕]等思瑤跑過去嬌滴滴地揉他肩膀,他就把煙掐到旁邊的煙灰缸里,一縷縷煙霧安詳?shù)厣v起來,好像是煙的魂魄一樣,“好吧,帶你們?nèi)ノ餮艌D吃螃蟹?!?/p>
“你也跟著一起來吧?!碧K鹿披了黑色毛絨絨的披肩走出去,到了門口忽然回過頭,朝我笑笑,燈光打下來,她的眼睛里好像彌漫了十年不遇的大風(fēng)雪一樣,“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家鴻?!蔽铱粗?,腦子里想起一道難解的代數(shù)題。顧驚云走在前面,忽然回轉(zhuǎn)過頭來,“對了,有件事兒,”他的臉上仍然滿是飽蘸濃墨的笑意,“徐慶春過兩天就要回國了,休一個學(xué)期的假。到時候我們家就整天都有人來玩,你們也隨時都能來。”
“好啊,太好了——”思瑤在雪地里蹦跳著,拍著手,錦紅色的碎花裙子一搖一搖的,那是種由衷的,投入的歡樂,把黑夜里的雪地融化成了肅殺的背景。我們擠上顧驚云的車,他把車轟隆一下發(fā)動起來,整個臉都被安然降臨的燈光點亮了。
“你想吃什么?”顧驚云偏過臉去問蘇鹿,瞇起眼睛來溫柔的笑,語氣里是我從沒有聽到過的深情。我看著他朝蘇鹿看過去那一瞬間的表情,我很熟悉那種表情,斗牛士艾斯卡妙在昏暗的酒吧里看到卡門,安東尼在渡船上看到埃及艷后,都是這樣的表情,那種迷醉的,山雨欲來的危險,好像是整箱擺放在那里的炸彈,一個小小的火花輕輕一點就能讓整個世界分崩離析,可是蘇鹿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這種危險,把臉朝向窗外,漫不經(jīng)心地哼著歌,哼著悠然的意大利小調(diào)——
這場悲劇就要開始了。燈光點亮了,前奏響起來了,臺下的觀眾坐得黑壓壓的,都屏著呼吸。蘇鹿,我的斑比,你就該上場了,你可得準(zhǔn)備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