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我看見林夢溪10厘米高的坡跟鞋,和她一雙長長的腿,她帶著冬天夜晚清冽的寒氣,笑盈盈地站到我面前來,“這么快就又上演姐妹情深了,你們這些小孩子。”她拿著一個熱氣騰騰的粥盒遞給我,“快去吧?!庇稚焓峙呐奈业募纾駛€教練對上場隊員的加油似的。
他媽的,真俗氣,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面對著徐欣躺在病床上那張臉,閉著眼睛應(yīng)該是睡著了。思瑤滿臉憂愁地站在床邊,我隨便地挑了個旁邊的凳子坐了下來,挺直了腰板,死死地攥著手上那個塑料袋——我知道后面的林夢溪正在滿懷希望地看著我。這些姑娘們。
“你是睡覺呢還是在干嗎——”一見到徐欣,我的聲音就不可救藥地拖起了長腔,“瑤瑤給你帶粥來了,吃不吃。”
“不吃?!彼€是閉著眼睛,做出一副光榮負(fù)傷的樣子,“你去還給夢溪吧?!?/p>
我二話不說提起粥來往外走,躺在床上的老佛爺又氣若游絲地開了口:“回來?!?/p>
我這回是真的火了,把粥盒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熱騰騰的粥湯灑了半碗出來,潑得到處都是,好像是蔬菜味的,有種清苦的香氣。“你真是賤——”這句話憋到嘴邊咽了下去,讓人想打一個不舒服的嗝。
“對,我就是賤?!彼犻_一只眼睛看著我,竟然笑了,“我根本就不求什么回報,我也知道你看著我就難受,我就是喜歡這么犯賤,你們也不用想太多。我是說,喜歡思瑤是我自己的事兒,我不求什么回報。”
“我根本就沒想管你——”我咬牙切齒地轉(zhuǎn)過身去,這個時候晚風(fēng)卻忽然間吹過來了,我猜它在深夜里一定是狂暴的吧,但它被一層層的圍欄隔住了,磨去了身上的戾氣,只是柔弱無骨地一下一下敲打著窗玻璃,“蘇鹿,”徐欣伸出一只手來,輕輕地拉住我的胳膊,“你能不能,就陪我說一會兒話?”
老天啊,怎么今天晚上所有的人都用這么讓我沒法拒絕的哀求語氣對我說話?難道你們看出來了在這種寧靜的氛圍里我根本就沒法聲色俱厲?難道你們都看出來了我實際上有多么的——多么的外強中干?我回過頭去,躲開他的手坐下來,蹺起腿,抱著臂,“你想說什么?”
“都到這步了,我也不想再解釋什么了。蘇鹿,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我。你覺得我對思瑤不真心。”他的眼睛盯著思瑤,看起來像個快死去的人在交代后事?!八棘帲K鹿說的是對的。我承認(rèn),我愛你是因為我需要你,我就是想坐在觀眾席上為你喝彩而已,哪怕我周圍是空蕩蕩的,所有人都走光了。瑤瑤你記住,這場戲無論演的是什么,我都需要看下去,因為你身上有一種——”他對著思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這種笑給他瘦削蒼白的臉添上了一種稚氣和天真,“一種光芒,是我們這些在這里待的時間長了的人再也不會有的光芒?!?/p>
厚重的空氣從窗外滲進(jìn)來,混合著黑夜,消毒水和淡淡獼猴桃的氣味,太昏暗了,我坐在破舊的椅子上,只是坐在那里,我得說點什么,我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胸腔里只剩下一層薄膜了,它就要碎裂了。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我的大腦忽然卡到那個光芒絢麗的游樂場里,好像是小的時候夜晚的電視臺,全世界都靜止了,只剩下一個孤獨的,色彩鮮艷的圓盤,無論你調(diào)到哪個臺它都在那里,永無休止地發(fā)出嘶啞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