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必須說說我在邯鄲市信訪局采訪的經(jīng)歷。邯鄲市信訪局在市委市政府辦公地旁邊,緊挨著。但是無論是市委市政府偌大的大門,還是信訪局的正門,都不是為普通老百姓開的,你還未靠近,就有人盤問,大部分時候你被要求離開。
我也經(jīng)受了同樣的待遇,即使是我亮明了記者身份。沿著政府的高墻,步行十分鐘,終于轉(zhuǎn)到了信訪局接待辦公室。當時是早上8點半,信訪辦門前的人并不多,這和我以前見過的不一樣,因為這個時候正是排隊等待接訪的高峰時刻。門口沒有保安,旁邊停著兩輛警車,里面有穿警服的也有沒穿警服的人在睡覺。兩個農(nóng)村婦女告訴我,她們頭一天因為復印材料不清楚,這天又得跑一趟。
接待辦是一個方形的院子,有好些間辦公室,門都沖里開,9點鐘左右,這些辦公室里大部分都無人接待,只有兩三間里在辦公。我還沒有開口,就被要求拿材料,沒有材料先出去寫材料,還要打印的。
我當然沒有這些,于是我被要求離開。我在院子里轉(zhuǎn)悠了兩分鐘,在院子的西北角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門,沒有猶豫,我準備穿進去看看。
不得不再提一提我的好運氣。我正準備穿門而入的時候,另一個中年男子搶在了我的前頭,這個人腰板筆直,像個當兵的。我們前后腳踏過了小門后,閑聊之下我才知道他就是市信訪局的一位副局長。他說他知道“河東村的事兒”,并默許記者尾隨其約5分鐘。聊天,遞煙,最后,他才想起問我是誰,作為我的采訪對象,我必須如實以告。反應可以預見,他馬上要求我從剛才那道小門出去,“那小門不是讓你們走的”,只是那天我去得早,為了方便部分工作人員方便去市委市政府上班,門還沒來得及鎖上。
我佯裝離開,并隨后在市委大樓內(nèi)四處亂轉(zhuǎn),大概持續(xù)了約半個小時,和幾個上班前抽空抽煙的干部聊天,幫助剛到單位的領導挪開停車位上的障礙物……這些人都毫無敵意地“接受了我的采訪”。我想大概是他們不會想到,一個記者這么大早就溜進了戒備森嚴的市委大院。
終于,還是被保安盯上了,得知我是記者后,把我領到了市委宣傳部所在的辦公樓。我亮明了身份,對方熱情為我倒了一杯水,說去匯報。我推脫上洗手間,從樓梯溜走,對方也是大意,沒問我的姓名和電話。
后面的采訪雖不算順利,但也不曲折,只是尋找涉案的兩輛車的司機費了不少周折,當然最后并未達成目的。
……
報道引起了中央高層的重視,兩位常委批示嚴辦,為此邯鄲和叢臺兩級政府成立了多個專案組。2010年年初,第一次開庭審理了涉案的“打手”。在庭審現(xiàn)場,我們第一次明確知道,這些人去接訪的明碼標價,常規(guī)是300元一次。然而,再后來我就沒有得到任何進展的信息。如今,我連當初許多采訪中的細節(jié)都已開始記憶模糊,在紛繁復雜的社會進程中,連我也淡忘了老支書。以至于,我不得不一次一次提醒自己,戰(zhàn)國趙武靈王檢閱部隊的叢臺旁,還臥有一位難以瞑目的老支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