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外出都必須把鑰匙送到前臺來，這是原則。”她嚴肅地教導我；隨后，她又立起來，把手支在臺面上，同情地通知我，“您不能乘電梯上樓了，它的控制閥出了毛病。”這沒什么關系，我可以走上去。我朝她道安后便向樓梯走去。我邊爬樓梯邊想，不錯，有人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什么都用不著擔心；甚至連服務員也接到指示，她們使我完全感到“賓至如歸”?？墒?，總有什么地方不對勁兒。周圍的一切看上去更接近于一座古老墓穴的內(nèi)部，人類邏輯已被鬼魂的魔力打亂了……

我到達樓面時，看到走廊頂端的長沙發(fā)上有一對男女在擁抱熱吻。姑娘把兩條腿擱在沙發(fā)一側的扶手上，頭枕著小伙子的膝蓋。我準備加快腳步通過他們的面前。這時姑娘把眼睛睜開了。從服飾上看她也是個服務員。她吃力地把頭抬起來，喘息未定地埋怨我“回來得太晚了”。小伙子是電梯工，他乘電梯出故障的當兒跑上來跟姑娘茍歡——哈哈，這純粹是我的推測罷了——也許茍歡者是個大堂副理呢，或者干脆就是某個尊貴的客人。這種事兒更妙……現(xiàn)在小伙子抬起頭，他有些手足無措，并暗暗使勁想推開姑娘的身體，但沒有奏效。那姑娘雙手仍沒有從他的腰間松開。為了不打擾他們，我加快步伐順走廊向里走去。背后傳來了服務小姐的提醒：

“0568房間。”

做一個瞥伯是不光彩的，做一個瞥伯只能贏得可恥的抽搐似的快樂。盡管如此，到了房間門口時，我還是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他們又激情如火地舞弄起來。我產(chǎn)生了某種被不同境況的對比所引發(fā)出的焦慮：我的一生已經(jīng)被肉眼看不見的物質涂上了一種隱秘的標志：門外漢的標志。

我把鑰匙插進了鎖孔。但是，我尚未來得及轉動，門就猛地打開了。我失去了重心，向里撲倒過去……

我這個失控的姿態(tài)像是一個愛開玩笑的精靈設計出來的。當我的雙手本能地揮舞著去支撐地面時。變化又發(fā)生了：我的身體被另外一個身體緊緊地摟抱住了。房間沒開燈，空氣有些渾濁，類似于一個小型聚會結束后仍揮之不散的氣息。這個擒拿動作非常符合規(guī)范，非常迅猛。我頓生一種被捕鼠器夾住似的可怖念頭：完了。

大約一秒鐘后我意識到自己又成了一個滑稽的角色。這個緊緊環(huán)抱著我的是一個柔軟的女人。首先是她的胸脯告訴了我，然后是頭發(fā)、眼睛、面容和氣味次第向我匯報。這種氣息我相當熟悉。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