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星宿海雪原,翻過耆英山,便進入了萊州地界。萊州原本是燕國最北方與北遙國毗鄰的一個州,多少年來北遙國向燕國進貢的貢品都是經(jīng)由萊州運向燕國國都太沖。在北遙人的心目中,萊州是他們恥辱的象征之一。天性嗜血的北遙人在戰(zhàn)事初起攻克萊州后便血洗了州郡遽陽城,數(shù)十萬居民的大城被屠得只剩下數(shù)百幸存者,城中血流成河。
經(jīng)此血腥的一屠,萊州元氣大傷,五年后的今天,海青狼率隊走在官道上,兩邊望過去還是荒涼一片,看不到人煙。
任何王朝新建之初,要做的頭等大事就是粉飾太平。北遙國也不例外,戰(zhàn)時幾乎被屠盡全城的遽陽,在朝廷的刻意經(jīng)營下,城內(nèi)雖然行人稀少,但街道寬闊平整,兩邊的房屋修建不久,看起來新意盎然,頗是恢復(fù)了幾分當(dāng)年邊關(guān)重鎮(zhèn)的英姿。
海青狼雖然微服,但是他向來不善也不喜掩飾,到哪兒都是橫沖直撞浩浩蕩蕩,這百多名騎兵呼拉拉同時涌至遽陽城下,守城的衛(wèi)士長只說了一句下馬入城,就被青狼營中郎將豐博爾當(dāng)臉抽了一鞭子,捂著臉躲到一邊,看著這一彪人馬昂首挺胸地涌進城去。
星靨在車?yán)铮瑳]看到海青狼進城時的皇子做派,等到了客棧,她才體會到了從來沒體會過的驕橫跋扈。拭劍王爺尊駕降臨,遽陽城中最好的一間客棧里所有住在上房里的客人都被攆了出去,有跑得慢一點的,立馬有兇神惡煞一樣的兵士上來喝罵。不過一頓飯工夫,偌大的客棧從上到下,就只剩了老板和伙計。
海青狼當(dāng)然不會自己去和老板商量房間,等豐博爾和薩朗把一切都搞好之后,他拉著星靨,徑直進了上房。前些天,海青狼還和手下們一起在雪地里吃烤得半生不熟的肉,轉(zhuǎn)過臉來就開始埋怨這間客棧里酒菜的劣質(zhì);前些天,每天晚上他在雪地里露宿睡得那么香,現(xiàn)在又開始抱怨客棧的條件太差。
沒過多久,遽陽城中最大的官、萊州刺史鮑云照的名剌便遞到了客棧。海青狼讓人家一個正三品的大員在客棧大堂里枯等了一個時辰,才懶洋洋地揉著惺忪的睡眼,吩咐說累了,明日再見吧。
星靨站在一邊,面無表情地把海青狼的拙劣表演全看在眼里,深宮里度過的幾年或許讓她不懂塵俗世事,卻決不會看不懂明哲保身的手段。
關(guān)上房門,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的時候,海青狼又成了星宿海雪原上的那個野氣十足的拭劍王,他把一疊紙、一硯墨放在案上,一支蘸滿了墨的筆塞進星靨手里,沉聲說道:“你讓我殺人,我殺了,現(xiàn)在該你履行諾言。”
星靨也不含糊遲疑,拿起筆就寫,刷刷地筆走龍蛇般寫完,將筆一擲,拿起素箋遞給海青狼。
海青狼一見字?jǐn)?shù)這么少就懷疑,接過來再仔細(xì)一看,撲哧笑道:“這一小段,那天晚上你背給我聽過了,剩下的部分呢?寫出來!”
星靨大大方方地對著他笑,“我就會這一小段。”
海青狼冷冷揚眉,“跟我玩這套?”
星靨直視他冷厲的雙眼,“我說了,你幫我殺一個人,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段掌娼?jīng)》我就知道這么多,全告訴你了。”
手里的紙被握成一團,海青狼側(cè)目看著站得筆直的星靨,“那天晚上我放過你,并不代表我舍不得殺你。”
“星靨自知賤如螻蟻,二皇子只要一根手指就可以把我碾死。”
海青狼失笑,“沒想到你看得倒是挺通透。既然知道我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你碾死,怎么還敢耍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