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星宿海的那幾年里，一到北風(fēng)吹起的日子，小嬸嬸和星靨就開始為取暖犯愁。雪原上又冷又荒，生火全靠撥發(fā)下來的柴炭。柴炭千里運送而來，再經(jīng)過層層盤剝，真正到她們手里的連一半數(shù)也沒有，為了省著點用，每天晚上她和小嬸嬸早早地就鉆進(jìn)被窩里，厚厚地壓上三層被子，兩個人偎在一塊取暖。此刻在京城外的別苑里，海青狼只穿了件淡藍(lán)色的單衣，摟著星靨靠坐在燒得熱騰騰的炕上，這樣緊緊偎依的感覺讓星靨覺得很熟悉，莫名的親切。

海青狼手背上的鞭痕還是很刺眼，紅紅腫腫的，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在今天摔角之后又撕開，結(jié)了層新痂。星靨用手指在傷口附近的皮膚上輕輕撫了撫，“還疼不疼？你的父皇怎么這么兇？”

海青狼笑，“他？人如其名，梟獍之徒，哈哈哈！”

“別這么說。”

“這不是我說的，是我母后說的。”

“哦？”星靨有些不解。海梟獍和舒皇后兩情相悅情深義重的事跡已經(jīng)傳進(jìn)了燕國的深宮，舒皇后怎么會這么說自己的丈夫？

“當(dāng)年你們燕國皇帝要求各屬國送皇子皇孫到燕國京城為質(zhì)，當(dāng)時父皇還只是個偏居北遙邊境的普通皇子，別的皇子都躲避不及，只有父皇高高興興地把大哥送去了燕國。母后百般勸阻都不行，她傷心欲絕一病不起，很快就……”海青狼頓了頓，“大哥那時候只有十四歲，他去了燕國，沒能回來送母后最后一程，到現(xiàn)在還深以為憾。”

海青狼長出一口氣平復(fù)下情緒，懷里的星靨一動不動地垂著眼簾，有點像是在這個溫暖的懷抱里睡著了。過了好一會兒，星靨才眨動著眼睫，似笑非笑地看了海青狼一眼，“原來……是這樣……”

海青狼笑笑，“不說這個了。說說你的事，你在皇宮里的那幾年，都過得怎么樣？”

“我？”星靨笑笑，“我在宮里的時候年紀(jì)還小，無憂無慮的，什么也不懂，不愁吃不愁喝，也就這么過來了。”

“你的小嬸嬸一直陪著你？”

“是啊，要不是小嬸嬸，我也許早就死了。不是死在太沖城被攻破的那一天，就是死在離京去北方的路上，又或者，死在星宿海的冬天里。”

“我遇見你的那一天，你一個人跑到雪原里去做什么，還哭成那樣？”

星靨臉上紅了一紅，說不出口。海青狼眉梢一挑，“是不是有人欺負(fù)你？誰？爺活撕了他！”

星靨垂下頭，低低地說道：“董國舅。”

“那個孫子！”海青狼恨恨地一拍身下的炕，“一刀劈死真是便宜他了。你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我會給你出氣的！”

“不要錯待他的家人。”星靨無奈地?fù)u搖頭，“趙國公主和董國舅也是被逼無奈，現(xiàn)在董國舅死了，公主在星宿海的日子不知道有多難過，你別再難為她。”

海青狼沉默了一小會兒，說道：“那個趙國公主，在董國舅死的那天夜里，來向我自薦枕席。”

星靨的身體震了一震，“是么……”

“要說她的長相身段，比你還略勝一籌。”海青狼審視著星靨的側(cè)臉，“想來她現(xiàn)在的日子，不會有你想象中那么難過。”

“別這么說她！”星靨抿緊嘴唇，滿臉哀意，“你沒過過饑寒無依的日子，你不知道她的難處。人有時候為了活著，要付出比死還大的代價。”

海青狼長長地哦了一聲，“比死還大的……是什么樣的代價？”

星靨看著他的眼睛，久久地，柔聲低問：“你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