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存糧甚至不夠大伙飽餐一頓，但主公派去秦國的人已經(jīng)傳來消息，秦國大軍明早即至陽城，主公寧愿挨餓，也請大家務(wù)必堅持一晚！倘若明早秦軍未至，主公將會投降魏國，絕不會罔顧諸位性命?！彼螒谚穆曇舨淮螅浇爻堑膶⑹慷悸牭靡?。她說罷，掩面似泣道，“主公向來仁義，不想見大家枉死，但陽城乃是先人傳下來的基業(yè)，還請諸位助主公一臂之力，懷瑾在此代主公拜謝諸位！”

宋懷瑾深深一揖到底。

附近的將士連忙上前扶起她，“先生言重了，主公深明大義，我等定當(dāng)誓死守城！”

端陽侯身上有諸多缺點，可是這么多年以來卻善待臣下、心懷百姓，此時舍了自己的口糧給守城將士，使得那些原本有些動搖的人立即堅定了守城的決心。

陽城人就是這么淳樸。

“誓死守城！”

“誓死守城！”

城頭上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夾雜在狂風(fēng)暴雪之中，雖然力量微薄，但堅韌不屈。

宋懷瑾微微抬手道：“秦國援軍之事，切不可外傳，倘若魏軍提早攻城……”

“末將明白！”副將拱手，吩咐人交代下去，今日不許有人降魏，擅自逃跑者，殺無赦。

這個消息一定會傳到魏軍那里，宋懷瑾知道，但閔遲知道這個消息是她散布出去的，定會猶疑不決。

她只需一晚，只需一晚……

暴風(fēng)雪呼嘯，掩埋主戰(zhàn)場上殘破的尸體。陽城的士卒喝了稀粥，精神好了許多。

端陽侯府內(nèi)存的都是白米，而這些人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一粒白米，此時此刻，他們覺得就算這么死了，也值。

宋懷瑾坐在城樓上的棚子里，瞇著眼睛盯著魏軍扎營的方向。夜色沉沉，風(fēng)雪呼嘯，什么也看不見，鼻息噴出的一朵朵霧花將視線遮掩得更加朦朧。

上半夜就這么安靜地過去了，宋懷瑾疲憊至極，卻怎么也合不了眼，一直盯著東方逐漸發(fā)亮的天空，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了起來。

夾雜在風(fēng)聲里的震動急速逼近。宋懷瑾雙目微微一睜，垂眼向下看去，天地交接的遠(yuǎn)方，卷起大片的雪霧，紅甲魏軍如浪潮一般向著陽城撲來。

“懷瑾先生，魏軍攻城！”副將沖進(jìn)來稟報道。

時不予人……她緩緩閉上眼睛，沉默久久才啞聲道：“打開城門，你們降了吧。”

并非是宋懷瑾舍不得犧牲無辜，她的心里此刻只有謀，沒有情，只是閔遲那樣一個人，居然出乎意料地急襲，必然是有不少內(nèi)應(yīng)，他有十足的把握，再看魏軍和守城士卒的力量懸殊，即便此時不降，也絕對撐不住半刻。

“正門大開。”宋懷瑾補(bǔ)充一句，“傳信把北城門也打開?！?/p>

這一招縱然會被識破，但閔遲生性多疑，一時半刻不會貿(mào)然攻打。而北城門，是為秦軍而開……但愿秦軍抓住這個時機(jī)吧。

那副將緊緊抿著唇，一動不動。

宋懷瑾抬頭看他，火把劇烈跳動的火光下，是一張堅毅俊朗的臉，“末將愿死不降！”

“大丈夫生于世，一為忠義，一為抱負(fù)。端陽侯不值得你忠義，陽城這塊巴掌大的地方也不能一展抱負(fù)，你死也是白死！”宋懷瑾有氣無力地說道，“休要犯蠢?！?/p>

沉默了片刻，他才拱手道：“末將領(lǐng)命！”

宋懷瑾看著那沒入風(fēng)雪里的魁梧身影，沉默了許久，才從袖袋里取出一塊帕子，展開之后，露出一粒指甲大小的藥丸，芳香撲鼻。

她用手拈了放入口中，微微皺眉，瞇著眼睛看向外面的風(fēng)雪連天，一股辛辣順著喉管而下，在腹中漸漸會形成絞痛，熱流順著喉管涌了出來，口中滿是腥甜。

宋懷瑾已經(jīng)油盡燈枯，死，也不過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情，只是她不想死前的日子里天天看見閔遲，想想都堵得慌。

無謀不詐，輸了也是她宋懷瑾技不如人，但她絕不能原諒他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