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進堂屋,慶生抬起頭來,瞇縫著眼看太陽。
站不起來——腿在桌子下擱一夜擱麻木了,手臂也酸脹著,腦袋痛得厲害,像被棍子敲過,慶生按了按太陽穴,突然想起要給小等媽掛電話。
嫂子,回來吧,小等情緒不太對頭,她奶奶也不對頭呢。慶生邊按著嗡嗡響的頭邊憂心忡忡地說。
小等媽沒好氣地在電話里答:人家說報信報吉祥,哪有像你這樣說話的?我們小等好好的你瞎說什么?她奶奶不就是晚上胡鬧騰嗎?有什么不對頭的?老人老了都這樣。
慶生痛苦地搓搓讓酒精燒得木木的臉,不知道從哪里開頭說起,好半天才冒出幾句:反正你還是回來一趟吧!小等真的不太對頭。估計是太想你了,再說她奶奶不中用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是她一個人在扛,這么小個孩子,城里像她這么大的連襪子都不會洗,她卻整天坡上田里忙。你忍心?
小等媽的聲音綿軟了些,嘆著氣絮絮叨叨地算計:可是這一請假,全年的滿勤獎就沒有了,六百多呢!還有來來回回的開支,還有這邊的孩子。
慶生生氣了,提高聲調(diào)像和自己媳婦吵架似的嚷:那邊的才是你孩子,小等不是?
小等媽沉默了半天,才悠悠開口說話,聲音像是雨后的蜘蛛網(wǎng),無奈地零碎成一縷縷:我一個寡婦,顧得了幾個?小等她懂事了,能自己照顧自己,再熬幾年給她找個好婆家,也算我這當媽的盡了份心。
慶生氣糊涂了,張口罵:養(yǎng)不活那你還生、生、生個屁啊!
小等媽一聽拗勁兒也上來了,說老娘生不生養(yǎng)不養(yǎng)關(guān)你屁事!你當個老師滿嘴巴臟話,你才是個屁!
慶生覺得自己的肺都快炸了,內(nèi)心世界里對女人的所有美好印象和憧憬都被這個糙得不能再糙的女人給毀了,他想罷了罷了這樣的女人就是回來了,小等在她那里也找不到溫暖。城市是個啥子玩意兒???把個秀氣機靈的小等媽磨成這么一個破渣碎屑的粗婆娘。
糙吧你就糙吧,自己的女兒不知道心痛。再不回來,小等怕是長不到你給她說婆家那天就瘋了。掛電話時,慶生心頭一緊,像突然被一根紅荊刺狠狠扎在心尖上,碰都碰不得,一碰就是絕望窒息的痛。
小等每次掛上電話時一定也這樣滿心尖扎著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