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先生負責后方總部工作時,我偕同王平叔、黃艮庸到達廣州(1926年6月尾),意在體察了解這里是否果有民族生命的新生機,自己初無意參加當時的國民革命軍運動。乃不料任潮先生未征求我同意遽然電南京國民政府發(fā)表我和伍先生、徐景唐三人為廣東省政府委員。伍、徐就職,我沒有就職。徐且就任軍事廳廳長,伍先生則兼領全省地方武裝團體訓練員養(yǎng)成所所長事。那時在國共合作之下,各縣地方有民團組織,主其事者大抵為豪紳;又有農(nóng)團組織,則出于中共所發(fā)起領導。再則廣州市曾經(jīng)有過商團的組織。當局乃創(chuàng)為地方武裝團體一名稱,混括一切在內(nèi),不使其偏左偏右。在此養(yǎng)成所中,調(diào)集各縣青年干部來省,經(jīng)短期培養(yǎng)后返回各縣地方建立和維持新的地方治安秩序,而以伍先生主其事。伍先生引導我參觀,要我講話。我適懷抱“鄉(xiāng)治”的思想主張,自愿為十次的連續(xù)講演,題為《鄉(xiāng)治十講》(共分十個小題目),惜今無存稿。
是年秋冬間粵局突然發(fā)生一連串大變化,打破了伍先生維持后方支援前方革命軍的理想。此即汪精衛(wèi)、陳公博居首的左派八個黨中央委員駕臨廣州,而先之以張發(fā)奎、黃琪翔率軍回粵。張、黃原屬李公部下,但此時卻歸屬汪派。一時謠言繁興,人心惶惶不安。不久汪偕李以赴滬參加黨中央全會而離粵的次晨,張黃就以打倒黃紹竑為名而行反李奪權之實。正在陳公博等占據(jù)省政府和政治分會之際,出乎張黃意料之外,張黃所部的葉劍英一團人揭舉中國共產(chǎn)黨紅旗舉行武裝暴動,打開監(jiān)獄,沖破省市各廳各局,焚掠市區(qū),沿途多所殺傷,全市驟陷于“赤色恐怖”之中,伍先生所在總司令部自然成為攻擊目標;當時伍先生如何應付,我適僻處在離省城六十里的新造細墟(黃艮庸家),一切不知。事變后,見到伍先生,但知其平安離去,不知詳情。實則逢此關鍵時刻,最見平日學問功夫,惜我自己不用功,那時竟不曉得向伍先生請教。今日想起伍先生行常說的一句笑話;他說:“俗有‘投機分子’,那便是機會總投向我來?!蔽橄壬硖幬>侄踩欢冗^,其偶然乎,抑非盡偶然乎?
粵局非久得到平靖,仍歸任潮先生主持,伍先生的職守一如其前。所不同者,此時任公見得黨內(nèi)派系紛爭莫知所從,不免失望于(國民)黨,而轉念求他自己如何盡力大局之道。他一向尊重蔣的領導,而蔣此時卻猜忌他,舉措諸多乖悖。例如張發(fā)奎應為軍紀所不容而竟率其殘部歸蔣,蔣為之補充,且令其駐軍南京對岸之浦口。左派八個中委曾經(jīng)監(jiān)察委員會彈劾受到處分,暫停其出席中央會議之權,而蔣輒許他們照常出席(唯汪已出國)。于是蔣李之間亦即南京與廣州之間,儼然分家對立。李公既要自己謀求盡力大局之道,乃始有味乎我初抵廣州見面所談的話,邀我從鄉(xiāng)間進省,就宿其總部內(nèi),每夜聽我細談中國大局前途的分析料度和主張。他似乎頗有領會。由此我乃開始在他的政治生活中有時參加些意見。我的這些行動,伍先生當時似不謂然,但他未出一言阻止。
就全國大局而言,1928年卒得以完成北伐者,端賴李對蔣之棄嫌合作。而此事則由吳敬恒、蔡元培、張靜江、李石曾四元老寫親筆信,特派曾養(yǎng)甫持來廣州見李,敦勸李去南京一行。于是李入京會蔣,并重新就職總參謀長?;浘帜穗S(國民)黨內(nèi)一時和睦亦得粗安。為進而謀建設,在兩廣政治分會內(nèi)增設一建設委員會,任潮為主席而我代理其事。我原想在廣東試行鄉(xiāng)治之主張,即受任不辭。顧不料大局變化不得盡如人意。(后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