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jīng)做過軍人的蘇格拉底,有特別強大的責任感。對他而言,怕死是缺乏智慧的表現(xiàn),原因是沒有人知道死亡會不會帶來更高的善。既然他認為從事哲學思考,是神明所賦予他的責任,他就不會輕易地離開這個責任。蘇格拉底強調(diào),如果因為害怕被判死刑,停止進行哲學思考的話,等于是將維持生命放在履行責任之上,而這是他不應(yīng)該做的事情。他應(yīng)該遵從神諭,而非人民的意見,只要有一口氣在,他不會停止實踐以及教導哲學,勸告任何一個他遇見的人,從事更高、更深與更真實的思考。作為一個公民,蘇格拉底服膺他的義務(wù),就是履行神賦予公民的責任。
因此,蘇格拉底開始對所有控訴他的代表說,如果殺了他,他們對自己所加諸的傷害,遠遠超過對他的傷害。他說,沒有人可以傷害他,因為壞人不可能真正傷害一個比他更好的人。他不否認他們具有殺害他、放逐他、甚至取消他公民權(quán)的權(quán)力,但這些以行惡為出發(fā)點的權(quán)力,對于他的善而言,并不會構(gòu)成真正的傷害。最后,蘇格拉底公然宣布,他這些話,不是講給他自己聽,而是講給法官聽。他像是神給予國家的一只牛蠅,到處螫人,殺了他,很難找到第二個像他這樣勇于挑戰(zhàn)一切的人。
在說完自己面對國家的責任時,蘇格拉底拿出個人挑戰(zhàn)國家制度的勇氣,大聲宣稱,沒有任何誠實的人,在政治中可以活得長。無論是在民主制度還是在專制制度下,只要威權(quán)的運作不合法律的要求,那么正直的人必然容易受到傷害。在理解這個情形下,他拒絕動用他的學生以哀求的方式企圖軟化法官的心靈,因為這種方式只會讓被告者與城邦同樣顯得滑稽可笑。重點是要用真實的語言說服法官,而不是向他們討好乞憐。
不令人意外地,蘇格拉底被判決有罪,自我提出罰金過低,于是剩下的處罰,就是唯一死刑。在這種情況下,知道要面對死亡的蘇格拉底,提出了他最后的演講。蘇格拉底對法官說,他的神諭雖然經(jīng)常在演說過程中提醒他,但是從來沒有反對過他。這個提醒,就是告訴他,必須不斷地檢驗,他所知道的內(nèi)容是否為真。這個提醒無異于告誡他,對他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好的,而其他人錯誤地認為死亡是最壞的結(jié)果;死亡并不可怕。
死亡是一個沒有夢的長眠,所以它是沒有痛苦的。如果,死亡是靈魂遷移到另一個世界的話,那么在這個世界中能夠與死去的先圣先賢交往,不都是很值得的事情嗎?在另一個世界中,他要與那些因不正義理由而死的人對話,還要針對追求知識的未盡之功做努力。他說,在這個理想世界中,沒有人會因為問問題而被判死刑,因為在這里,只要說實話,人會覺得更快樂,并因此而獲得不朽的生命。
《辯護篇》中,柏拉圖針對蘇格拉底的性格,給予了我們一個具體的圖像。這是一個非常確定自我的人,具有高度的心靈,不在乎人間的成敗標準,相信他被一個神諭所引導,也確定生命中最重要的資產(chǎn),是清晰的思路。在這個高度道德化的描述中,柏拉圖成功地把蘇格拉底描繪成一位哲學殉難者之外,也為自己的哲學開啟了一切可能。我們不得不佩服柏拉圖的精心設(shè)計,同時我們也可以感覺得出來,在他筆下的蘇格拉底,其實依然有值得獨立探討的地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蘇格拉底的對話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