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漸漸地,蘭花花的氣息,已經(jīng)無處不在了。就像春天的到來,不是楊花,不是柳梢,是氣息,是春天的氣息。它是春風(fēng)吹來的,春風(fēng)吹到處,氣息就彌漫了。彌漫在天地的每個角落,吸一口氣吐一口氣的當兒,就感覺到了。
隊員們的粗話少了。先前,隊伍里沒有女的,可隊員們的說話離不開女人,什么事都可以和女人搭上邊。劉澤北想禁止,但,環(huán)境氛圍還沒有創(chuàng)造出來。蘭花花來了,氛圍立刻生長出來了,隊員們像吃了一劑什么藥似的,一夜間就學(xué)會了文明。
隊部院子里掛起了花花綠綠的衣服,衣服上散發(fā)出女人的氣息,隊員們路過,就會睜大眼睛,或,駐留那么一兩分鐘。
劉澤北窗臺上新擱了一盆花,是馬蘭花,幽幽地飄出一股香氣,離老遠就能聞見。
是誰擱上去的?劉澤北問小冬子。小冬子說不知道。小冬子說,我去打問,看誰擱上去的。我看挺好的,你說呢,大隊長?是挺好的,還真有些詩意。劉澤北說。
大隊長,什么是詩意?
詩意嘛,你聽過詩嗎?
沒有。小冬子搖了搖頭。
那,那這就難給你解釋了。以后你會慢慢懂的。
那我去問,看誰擺上去這盆“詩意”的。一邊走,還一邊說,“我看就是一簇馬蘭花罷了,只不過栽在盆子里,怎么大隊長就認成‘詩意’了?還是第一次聽說有‘詩意’這樣一種花。怪了?!?/p>
不必了。詩意就是詩意,不是花。小冬子。比如說,“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噢,我知道了。豬圈門里即使有酒有肉,也是臭的。
不,不是那個意思。
哦,是酒肉,不是詩意花。小肚子恍然了似的。
劉澤北不說了,他知道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不過,他對“花”有了些數(shù)。
氣息是無聲的,聽不見,不落地就來了。氣息是無形的,誰也沒看見,就像冬天和春天的轉(zhuǎn)換,在不知不覺中就完成了。完成了,就有型了,就看見了,春風(fēng)將綠色吹得到處都是了。軍營里,河畔上,就連廚房里,都有了這種氣息。
這尤其喜樂了陳二牛。自被罰去當廚后,陳二牛像坐了禁閉一樣難受,大腳二手,拿起菜刀比扛起槍都重。幾次把左手自己的肉當了菜切,直切得血糊淋漓。打仗從沒負傷的他,左手上布滿了傷疤,舊傷沒好,又添新傷。還有那些勢利的小兵,他當隊長的時候,一口一個二牛哥地叫,現(xiàn)在看他遭了貶,就頓頓飯里挑不是,今天咸了,明天淡了。更有那窩討厭的喜鵲,叫得他日夜不寧。
他尤其聞不慣廚房里的那個味,剛進廚房時,廚房里的味是香的,是有肉味有菜味的香味。可聞到后來,他就只聞到了一股泔水味,酸不溜丟,煙熏煳臭,聞著就想吐??山欢蝸?,這種味變了,又變得肉是肉味,菜是菜味了。
是,因為來了蘭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