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姓云名洲,手上一只繡花鞋,面上表情用面無表情來形容很是貼切。
我蹲在地上,直著脖子將他望著,愣了。
他目光隱在墻上探出的一枝紅杏暗處,瞧不甚清楚,站離我?guī)撞竭h。
我望著他,他望著我,望了好半刻,他緩步上來,彎腰在我面前,將手中鞋子懸了懸:“是在找這個嗎?”
聲音里頭帶著幾分沙啞,像是秋風掃落葉,刷刷刷從我心頭掃過,瞬間將我掃回了神。
我瞅著他手中鞋子,訝然脫口而出:“怎、怎、怎么在你這兒?”
他臉上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意:“你說呢?”
一貫的表情,一貫的臺詞,看在本老女眼里,一貫的瘆人,在這個涼涼的三更半夜,好似繁花錦上又添花,叫我身上一層涼又添了一層涼。
我沉默了下,舔了舔唇上又冒出的血,咧嘴沖他笑道:“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他望著我緩緩道,“我在等你回來找它?!毙踊瘟藘苫?,他矮身蹲到我面前,與我面對面,我方瞧得他眼睛,眼眶似微微泛紅,像是讓風吹了沙子硌了眼。
“我剛還和自己打賭,賭你會不會來?!彼麑χ揖従忛_口,話到此處,卻打住,又目光沉沉將我望著,直望的我頭皮發(fā)麻,臉皮發(fā)燙,胳膊皮上起寒毛,我訕訕一笑,正欲起身,卻被他撈住手腕,一張臉朝我逼近了一步:“為什么要回來找它?”
我下意識的朝后仰了仰身子,沉思了下,肅然道:“聽過一只繡花鞋引發(fā)的血案嗎?三更半夜把鞋子扔在大街上引人犯罪,是不道德的行為?!?/p>
“是么?”他微微瞇了瞇眼,咬牙盯住我,額上青筋隱隱暴動。
我想了想,道:“我對月亮里的桂花樹發(fā)誓,絕對是。”
他這下不再咬牙了,而是換成了磨牙,牙齒磨的滋滋響。爺娘聞女來,磨牙霍霍向豬羊。本老女心中一抖,欲再起身奔逃。
悲劇的人,總伴隨著悲劇的人生,我再次被他撈住了手腕。
他湊上來,緩緩道:“知道我想干什么嗎?”
我懵了下。
他道:“你別動?!?/p>
我又懵了下。
我這廂尚未懵過來,他那廂托著我的后腦勺,對著我的唇狠狠咬了下去。
是真的咬。下了狠勁的咬。本老女下嘴唇本就被磕破了皮,這下被他這狼牙狗齒一咬,恰似那火上澆點油,白茫茫的雪上再打道霜,痛的本老女哇哇直叫,險些掉下淚來。
待他將口松開,我下嘴唇已無甚知覺,緩了下,伸舌一舔,喉嚨里一陣甜腥。
月正中天,小夜風細細刮的正好,我和云洲面對面,臉對臉,蹲在一處,我望著他,他望著我,兩相望,彼此怒無言。
有怒就有火,有火就得水來澆,老天待我總是格外厚愛,總會默默無聞的提前給我安排好一個又一個的驚喜,于是,水來了。
但聞嘩啦啦一聲,我和云洲尚未反應過來,便被突然而降的一盆大雨從頭澆到腳。
澆的我一個哆嗦,抖了三抖。
這一盆雨不是從金黃黃的月亮里降,也不是從滿天的星星里降,而是從我們蹲的這個墻頭上而降。
東風忽起,有大嬸從墻頭出,腳踩步梯,一手持盆,一手叉腰,抬眼望去,正居高臨下將我二人瞪著。
我和云洲這廂尚未反應過來,那廂便迎來她劈頭蓋臉一陣罵:“你們兩個三更半夜在我墻外摟摟抱抱,卿卿我我,又啃又叫,偷情有沒有!私會有沒有!我是寡婦,寡婦知道不?你們這分明是來勾引我偷漢子的,有沒有!”
說著拿袖子抹了一把淚,抽搭幾聲,又淚花連連道:“每個寡婦,上輩子都是折翼的黃花閨女,你們傷不起,獨守空房,無花空折枝的思春寡婦你們更傷害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