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終于衣冠楚楚地相對而坐。他們或者都知道那個實質(zhì)性的時刻到來了。他們必須開誠布公，說出各自的條件，而這道程序，通常是工作之前就談妥的。

就這樣面對面地，他們凝視對方。卻一時間誰都沒有主動開口，仿佛在等待某個契機。于是空氣變得凝滯而緊張，或者他們都想先看看對方的賬單。

就像一個長長的序幕。子規(guī)已經(jīng)不耐煩。有這么難么？

那么真實，就仿佛生活本身的顏色。

子規(guī)不明白男人的意思。

我是說你，就坐在我對面，那么真實，而我卻恍若夢中。

子規(guī)終于不想等了。何苦呢，對此子規(guī)從沒有怯懦過。不錯，她是在仰人鼻息，出賣靈魂，但她的身體也的確是被損耗的。她做的那些都只是為滿足別人，在這樣的付出中她得不到任何自身的歡愉。甚而身體的疼痛，精神的煎熬，那許許多多令她厭惡甚至惡心想吐的男人。所以有什么可難于啟齒的，她所要的只是她應(yīng)得的。對眼前的這個男人亦是如此，他或者能夠接受用買房的折扣來計酬。

是的，子規(guī)正襟危坐，我想……

但到底還是男人搶先一步。待他說出他的意圖時，已然恢復(fù)了一向的冷酷，仿佛在面對一個陌生的客戶。不知道您有怎樣的預(yù)期。其實交易的方式不過如此，現(xiàn)金，或者，您如果能接受湖畔的那座房子……當然，男人不容子規(guī)搖頭，當然，是的，如果我們能跳出交易這個圈子，您想過嗎？總歸是山窮水復(fù)，柳暗花明。倘若您能夠接受我的誠意，或者您可以選擇同居？那么，這座房子就等于是您的了，您今后也再不用……

從一個男人的床上，到另一個男人的床上了。

你用不著這么刻毒，也無需用您的職業(yè)刺激我。我們都是干這個的，這和您的人品無關(guān)。

我沒有想要傷害您的意思，子規(guī)收斂了她的刻薄，您的好意，我已經(jīng)在好幾位客人那兒領(lǐng)受過了，只不過那不是我為人的原則。從不斷變換的床換到一張固定的床上，您以為一個從業(yè)已久的女人就能安分守己了么？而從此您的生活也會變得復(fù)雜而艱辛，您首先要克服對娼妓的鄙夷，然后忍受他人嘲弄的目光。您如果真的陷入這樣的女人，又不能把她帶到公開的場合，想想那是種怎樣的窘境，于您于他人都沒有益處，這種扭曲的愛情有什么前途呢？

您用不著考慮我的承受力。

我是說，對我，這座我本來想要的房子就會變成牢籠。像金絲雀一樣被關(guān)在籠子里，供您一個人把玩受用，那就是我的價值么？不，我要光明正大地成為這座房子的女主人……

就是說，您也想成為家庭主婦？這是我完全想不到的。我是說，如果你肯屈尊，我們現(xiàn)在就可以登記結(jié)婚……

您還是沒弄懂我的意思。

我當然懂，您就是不想失去您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