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說“持中”的真相

風(fēng)聞有我的老同學(xué)玄同其人者，往往背地里褒貶我，褒固無妨，而又有貶，則豈不可氣呢？今天尋出漏洞，雖然與我無干，但也就來回敬一箭罷：報仇雪恨，《春秋》之義也。

他在《語絲》第二期上說，有某人挖苦葉名琛的對聯(lián)“不戰(zhàn)，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贝蟾趴梢宰鳛橹袊恕俺种小钡恼嫦嘀f明。我以為這是不對的。

夫近乎“持中”的態(tài)度大概有二：一者“非彼即此”，二者“可彼可此”也。前者是無主意，不盲從，不附勢，或者別有獨特的見解；但境遇是很危險的，所以葉名琛終至于敗亡，雖然他不過是無主意。后者則是“騎墻”，或是極巧妙的“隨風(fēng)倒”了，然而在中國最得法，所以中國人的“持中”大概是這個。倘改篡了舊對聯(lián)來說明，就該是：

“似戰(zhàn)，似和，似守；

似死，似降，似走。”

于是玄同即應(yīng)據(jù)精神文明法律第九萬三千八百九十四條，治以“誤解真相，惑世誣民”之罪了。但因為文中用有“大概”二字，可以酌給末減：這兩個字是我也很喜歡用的。

題注：

本篇最初發(fā)表于《語絲》周刊第五期（1924年12月15日），收入《集外集》。

1924年11月24日出版的《語絲》周刊第二期上發(fā)表了錢玄同的《隨感錄·“持中”底真相之說明》一文，文中引用了前人諷刺葉名琛的對聯(lián)：“不戰(zhàn)不和不守，相臣度量，疆臣抱負；不死不降不走，古之所無，今之罕有?！辈⒄f：“我覺得這大概可以作為‘持中’底真相之說明了?！比~名琛1852年任兩廣總督，1857年英法聯(lián)軍侵略廣州時，他不作戰(zhàn)事準備，在家設(shè)長春仙館，扶乩以占吉兇。廣州失陷后被俘，送往香港，轉(zhuǎn)囚印度，1859年病死。錢玄同1908年曾與魯迅一同在東京聽過章太炎講授文字學(xué)，是魯迅的老同學(xué)。魯迅對錢玄同的觀點持有異議，因而作本文。